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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中的雪地上,项弦以手臂撑着身躯,低头看他,仿佛一时不愿离开。

“你还好罢?”项弦所注视之处,却是萧琨的唇。

萧琨反而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推开项弦,说:“滚!”旋即一个打挺坐起。

项弦笑着顺势下来,环顾周遭。置身于凶险境地中,气氛却因一场梦而变得旖旎。坠落前的最后一刻,金龙消失的刹那,萧琨反手抱住项弦,从高处滚落,庆幸的是,当时已算不得太高,地面又大多是积雪与软泥,抵消了他们的冲撞力。

“岳飞呢?”项弦望向四周。

“应当不碍事。”萧琨目测高度,想来岳飞也有点身手,不至于摔死。

雾气从废墟深处袭来,项弦还在回味,眼望萧琨,方才他确实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

狼的声音传来,萧琨骤然抬头,说:“是宝音!”

苍狼在雾气中奔跑,渐渐地雾散了,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阴山。

“啊,”宝音说,“梦啊。”

宝音恢复高挑身形,站在草原上,眺望远方,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青山?”

天际的乌云凝聚成一双阴暗的眼睛,不过短短瞬间,便化作滚滚层云,朝敕勒川飞速涌来。狂风刮起,阴山下飞沙走石,牧民们大喊着“下雨了——”纷纷将牲畜赶回圈中。顷刻间大雨倾盆,水犹如被从天空中倾倒下来,暴雨之下近乎无法呼吸。

“青山!”宝音喊道,“你在那里吗?青山!”

梦境中,白鹿绽放出的光华幻化为佛光,牧青山身后鹿灵舒展,双角如树杈般抽枝绽芽,隐有神明之声。

“皈依于我。”牧青山朝宝音说。

“不。”宝音周身泛着柔光,背后出现狼灵。

她坚定地说:“你皈依我。”

滔天雨水化作洪流朝她涌来,宝音涉水而上,犹如蹚过了时间的长河,一路前行。她的身体渐沉下去,恢复了少年的身躯,随着她不断逆流而上,时间开始逆转,直至她站在敕勒川下部落前潮湿的泥地里,望见忙碌的对抗洪灾、收拾家当的牧民们。

她已再次回到了十六岁时的模样,记忆变得模糊又混乱,梦的力量袭来,甚至令她忘了自己是谁、来做什么的。

牧民们停下交谈,望向宝音,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宝音湿淋淋的,穿着黑袍,环顾四周,眼里带着几分茫然、几分陌生的恐惧。

陌生女孩儿的到来,引发了部族中的争论,对于安宁的世外桃源而言,这是一件大事。

“她是室韦人,”一名长老说,“且看她模样,不似寻常人家逃来,不可收容她,以免引来祸事。”

族长问:“你叫什么名字?”

“宝音。”宝音答道。但她的记忆就像被彻底夺走般,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要找谁。

“你父母是何人?”另一名长老又问,“家住何处?你有姓氏么?”

“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来的?”族长又问。

“我不知道!”宝音很难受,说,“我忘了!”

“合不勒部与尼伦混战,”长老说,“兴许是他们逃出来的后人,必须快快送回……”

“不,不行!”宝音马上说,“我不回去!”

“你来这儿做什么?”族长又问,“怎么知道我们部落在阴山下?”

宝音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这时从帐外进来一名身穿猎装的年轻人,诸长老道:“青山?”

“青山?”宝音听到这个名字,仿佛想起了什么。

“我在阴山北麓看见积云,”牧青山亦一身湿透,提着一只獐,放在帐前,说,“赶回来报讯,却慢了一步。今年的冬天较往年定来得更早,须得早做准备。”

说毕,牧青山望向宝音,眼中充满疑惑,似乎在问:你是谁?

族长解释经过,牧青山上下打量宝音,宝音马上朝他走来,看了他一会儿,却想不起该说什么。

“不先派个信使去室韦打听?”牧青山问。

“言之有理。”族长想了想,答道。

牧青山:“别叫我,我不想再出门。”

牧青山是族中最优秀的猎人,既供应族中不少人的猎皮猎物所需,亦会为牲畜接生、治病,还是制弓与制箭师。

他的话在族中举足轻重,宝音也因此有了保护伞。

傍晚时,族人带着宝音来到牧青山家门外。他的家以木石、夯土、树枝简单建成,父母去世后,他便孤身居住,甚至不像其他牧民一般在屋外养狗。

牧青山正在收拾被洪水冲坏的家当,回头看了眼,问:“又做什么?”

“她只愿意住你这儿,”牧民的女眷说,“到得别人家门口,死活不进去。”

“我还没成婚,”牧青山停下动作,说,“孤男寡女,像什么模样?”

牧青山的父母死后,不少族人都在为他说亲,甚至附近的高车人、契丹外部都想将女儿或妹妹嫁给他,牧青山则始终没有兴趣。

宝音咬着唇,手指绞着,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牧青山看了一会儿,说:“进来罢。”

“我看她是想嫁你了。”那女眷又笑道。

宝音就此住进了牧青山家中。牧民中未婚妻先住进夫郎家的情况颇有不少,牧青山早已过了二十,宝音年十六,成亲不过是办场婚礼的事,算不得违背礼数与规矩。

但牧青山没有谈论成婚之事,也不与她同榻,宝音住进来时,他将房间让给了她,自己在柴房内打了个地铺。过得几天,他又开始加建住所,搭出另一个丈许宽的侧间,住在那里头。

他们之间很少说话,牧青山极少主动开口——他的话向来很少,出门打猎时过来朝宝音说:“我出门去了。”

宝音于是“哦”一声,牧青山便离开部落,无论走多远,当天傍晚一定会回来。他回来时看见宝音在厅内的地灶旁跪坐,挽起长发,为他煮肉食与菜汤。

“饭还没好吗?”牧青山把钱放在厅里的箱子内,宝音需要用钱时,便会取来买东西。

“快了。”宝音说。

傍晚是只属于他俩的时间,宝音给汤调味,牧青山则盘膝而坐,一下一下地削着木杆。偶尔他会偷看几眼宝音秀丽的脸庞,每当两人目光相触时,牧青山便会将视线不自然地挪开。

“好了。”宝音照旧盛出一碗汤,递给牧青山。

“你先喝。”牧青山也照旧冷淡地说。

两人开始用饭,宝音笑道:“怕我给你下毒么?”

牧青山没有回答。晚饭后,宝音回房,牧青山则收拾洗碗,睡下,结束一天的劳作。

“这是什么?”宝音偶尔会看见牧青山打着赤膊,在屋里忙活,脖颈系了红绳,绳下坠着一枚古钱。

“保命钱,”牧青山随口答道,“爹娘留的。”

“可以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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