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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井处略停,收起雨伞和蓑衣,放在庑廊处,各自整了整衣冠。
沈鹤犹豫了一下,摘了头上那朵花,和雨伞一起摆好。
而后重新整了整发冠,领着族人进入祀堂。
沈珏第一眼便看到了墙壁上悬的那副沈清轩的画像。
在一列神色容重的族长祖宗们的画像里,他是最年轻的一副,却是画的最逼真的一副,画里的沈清轩坐在椅上,姿容端正,目光含笑,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开心的事。接下来的流程,他便是恍惚着完成的,恍惚着跪拜,恍惚着叩首,天地都跪过,祖宗们都拜过。他终于站到沈清轩面前。
画像上方蝇头小字写着他的出生与死去,何时任族长,做过哪些事……短短百十来个字,便是沈清轩的一生。
沈珏细细读完,而后看到画像下方细小的落款:沈伊氏。
他一时间还没想明白“沈伊氏”是哪个,发了好大一会儿呆,才幡然大悟地瞪大了眼。
忍不住说出声:“他什么时候干的?”
沈鹤闻声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落到那细小落款上,反而奇怪地道:“早就有了呀。”
沈珏:“……有多早?”
沈凌也杵着拐杖走过来,闻声道:“重修族谱那时候,画像是他托人送来的。”又道:“这几个字也是他信里嘱咐刻上的,我们族内志里都记着呢。”
老头儿指了指挂像旁那块木匾,木匾上端端正正地刻着四个字:求仁得仁。
先时没有注意,此时再看,那字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可不是伊墨的字迹么,还有那木匾上,几百年过去后的一句“求仁得仁”。
几百年前的沈清轩,之后的季玖,最后的柳延。
一生所求,也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沈珏瞪了好一会儿眼睛,终于松开眉头,笑了起来。
沈凌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老脸笑成了盛开的花,一瓣瓣的褶子都在高兴,忍不住双手摁着手杖说:“老祖宗,您还年轻要多笑笑。我听说,您这岁数在妖精里,还是个娃娃呢。”
沈珏听着更可笑了:“那也是你祖宗。”
沈鹤凑过来道:“老祖宗,待会儿去帮我们审阅族长志罢,看看哪里不合适,也好修改。”
沈珏:“……”
不,不要,不想看。
于是找了个借口:“待会儿我要和昙薮大师出趟门。”
不顾两人失望的神情,又转开身去阿爷阿奶他们的木牌前。
灵位都是阴刻,上面有阿爷阿奶的名字,以及阿爹和父亲的名字,还有小叔一家子的姓名。
沈珏给他们上过香,看一座座木牌上面都有姓名和表字,女眷也不例外,姓名前面具有“沈”,侧行小字纂刻着长辈或夫婿取的表字,唯有伊墨,牌位立在沈清轩身边,上面却无有夫婿或长辈取的表字。
于是忍不住在心里记下一笔,老妖怪什么都算到了,就是忘了给自己取表字,可见无论人或妖,聪明都有尽头,总有遗忘或力所不及的事。
他在祠堂里待到结束,拒绝了沈家又一次铺开的宴席,回到沈宅拉上蒙着眼的昙薮,拎着苏栗,就这么一妖精带着一和尚一道士,走出了沈家大门。
苏栗:“我们去哪?我要带五郎回山门呢。”
昙薮比较淡定,毕竟正经从辈分上算,沈珏一样是他的祖辈,幸好他那位赵家祖宗没有昏聩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除了贡献了自己的皇家内库,赠出帝王紫气,没昏了头的把沈珏立个皇后或者后妃的名头。
不然他也得跪下来喊声祖宗。
想一想就觉得,真真是运气。若皇家有个活在人间的妖精祖宗,哪怕是个后妃,把他摆在哪个位置,也够他们这些子孙头痛了。
又想:幸好贫僧当了和尚,可以平辈论交。
于是摸了摸自己眼皮上的布条,看了看方向回答道:“道友是要去雍州?”
沈珏“嗯”了一声:“你们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应该都会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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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栗愣了一下:“我学的是推卜一脉,超度我不会啊。”
沈珏猛地停下,扭头看着昙薮。
昙薮:“……会。”然后转头问苏栗:“你推卜学的如何。”
苏栗不客气地道:“我师父说我天赋是最好的,就是不适合当掌门真人,所以才让我来找五郎。”
昙薮转头看向沈珏。
沈珏看向苏栗。
苏栗不傻,被盯了一会,毛骨悚然地道:“别这么盯着我,要算人就将生辰八字给我。”
沈珏怔在当场,才知道自己原来不知道赵景铄的生辰八字。
他只知道赵景铄出生的年月日,还是因为参加过他几场寿宴,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一天的哪个时辰,早或晚,来到这个世间;亦没问过他幼时吃过多少苦,为何要屠尽亲族;也不关心为何季玖在私底下会唤他陈铭而不是赵铭;那些属于赵景铄的,他从未参与过的人生,他漠然无视,不曾探究,亦毫无好奇之心。
他不像赵景铄,赵景铄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个清楚,问他的童年,问他第一次挨打,问他是不是出生在雪天所以他阿爷给他取字忍冬……于是在一起的日子,他们不争吵也不置气的平和时光,在不多的闲谈时分,都是他说的多。而赵景铄大多数时,都是好奇的提问者和安静地旁听者,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谈论起自己的事情。
然而这些年里没有圣上寿诞,百官庆贺来提醒他,于是连他的生辰八字都没记下。
沈珏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默默地站着,想起自己同赵景铄在一起的年月里,有那么几回,他刚好在宫里,太监会呈上来的一碗面,卧着金黄的煎蛋,漂着青翠的葱花,鸡骨和山菌熬出来的汤底,一根长长的素面漂亮的叠在碗里。
他一直只当是寻常宵夜,直到不知是哪一回,放下碗箸看到窗外飘雪,才想起这一天是自己生日,而他刚刚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长寿面——在他自己都要记不起自己生辰的时候,吃完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这样一个人,他却从没有细问过他的生辰八字,不曾关心和好奇过他的过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他认识的赵景铄……
如今想来,很是遗憾。
还是昙薮出声,报出属于自己祖宗的生辰八字,才算打破寂静。
“我回去拿东西,没东西我怎么算呢。”苏栗转身又冲回了沈宅。
昙薮陪沈珏站在门口的台阶旁等着,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昙薮道:“他把帝王紫气给了你。”
沈珏茫然地看着他。
“他是紫薇入命,注定称帝。”昙薮缓慢又坚定地道:“我算过赵家每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他是长寿之命,却六十岁都没活到。”
沈珏觉得这秃驴是发了疯。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