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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细软行装,事无巨细地叮嘱管家操持。她本不是个细心的性子,持家也马马虎虎。但向瑾离开之前,她将盛京府中不多的财产封存入库,这边的账册连同西北荣国公府的一应清单理得清清楚楚一并送至西院。向瑾令福安送回来,崔嫣又遣管家送过去。
他明白,大嫂这是委实恼了他。
向瑾站得下肢酸麻,寒冬腊月,冷汗顺着脊背涔涔而下。福安在一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意欲跪地求情,都被自家主子拦下了。
“嫂嫂,”向瑾轻轻唤了一声,“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时,请嫂嫂保重身体,望馨宁诸事顺遂。”
他深深一鞠,在福安的搀扶下缓了片刻,转身一步一步向外走。
“小叔叔。”身后一道脆生生的呼喊,不足五岁的侄女飞奔而来,差点儿将向瑾撞个趔趄。
“小祖宗,可使不得。”福安赶紧将抱住向瑾大腿的小主子举了起来,凑到她小叔叔眼前。向馨宁伸出双手,紧紧搂上向瑾的脖子。“小叔叔,你不要走,我们一起回丰城,我想家,你不是也想家吗?”
“家?”向瑾苦笑,皮之不存,何以为家。
向瑾虽因体弱,自幼娇养在府中,未曾沾染刀兵血色。但他并不蠢,父亲在世时与兄长在府中议事也未避讳于他。如今局面,他即便勘不破全局,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只有他留下,留在各路魑魅魍魉的眼皮子底下,哪怕他只是个根本撑不起飞鹰军的废物,只要他流着向家的血便是威胁……他留下,他们孤女寡母才有回家的一线希望,无论是丰城还是崔家,终归是有依靠的。
向瑾狠心将侄女温软的小手拿开,“馨宁乖,让娘亲带你回家。”
“我要小叔叔。”向来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嚎啕大哭。
东厢房的门突然洞开,崔嫣疾步走过来,“向瑾,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向瑾躲闪,“嫂嫂此言何意?”
崔嫣沉声,“我最后说一次,你莫要自作主张,你才多大。长嫂如母,何况你就是我养大的,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无论你听到什么,我们娘俩生是荣国公府的人,死……”
“嫂嫂,”向瑾也激了,“馨宁还在这儿呢,此话不吉。”
崔嫣性情爽直,“什么吉不吉的,事在人为,一家人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向瑾抿紧唇瓣,“即便不住在一起,咱们也不会生分了。”
“我要住在一起,不要小叔叔离开。娘亲,我不要,呜呜呜呜。”馨宁在福安怀中哭啕挣扎,向瑾顺势将她抱给崔嫣,“嫂嫂见谅,陛下一言九鼎,荣国公府也不可出尔反尔。”崔嫣被自家女儿扑了个满怀,行止受阻。
向瑾跑出去几许,回头哽咽,“嫂嫂,吾在宫中定然夙兴夜寐,若是有朝一日撑得起这荣国公府,便接你和馨宁归家。”
崔嫣抱着女儿追出去两步,复又停下。
“小叔叔,娘亲……我,我……我要小叔叔……”向馨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身素色的国公夫人放下女儿,握紧她的小手,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踟蹰再三,终是止步。刚满十二岁的小少年,薄得跟一张纸似的,平日里温吞得看不出来,竟如此大的主意。
罢了,或许乱局之下,宫中的确要比这势单飘摇的荣国公府强上几分。
向瑾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整了整衣衫,跨出府邸大门。
“有劳各位久等。”他像模像样地与门口等待的近卫寒暄。
“二公子不必客气。”奉陛下口谕前来接他入宫的禁军侍卫,皆是飞鹰军出身,对向瑾自然恭敬有加。只是,在看到管家指挥着家丁搬出的箱子时,领头的侍卫面露难色,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二公子,进出宫中的车架规制有度……这些物件,貌似装不下。”
向瑾十分好说话,闻言点头,喊来管家,留下几大箱子书籍和简单的行装,余下并随账册交还当家主母。
“我……”向瑾忐忑地问道,“能带一个书童入宫吗?”他与福安自打记事起,从未分开过。
“当然。”
“多谢。”向瑾长出了一口气。
几人搭手,将沉重的箱子搬上马车。一切停当,羸弱的少年抬首望着古旧的匾额,初升的朝曦落在洒金的大字之上,映入眼底,冲淡心中几多悲苦彷徨。
向瑾攥了攥拳心,深吸一口气,掀起车帘,钻了进去。
车轮滚滚,驶向那高墙深宫内的未知之地。
“少爷,您坐下啊。”不甚宽敞的马车被几个摞放的箱子占了大半区域,只余一人空隙,福安招呼向瑾坐到他身上。
向瑾的脊背象征性地往后靠了靠,并未坐实。
“咦?”他回头,“你怀中什么物件?”
“硌着您了?”福安伸手掏出来,“是您这宝贝,我怕弄丢了,便装了个盒子,放在怀里。”
向瑾接过来,放在膝盖上,打开木盒的盖子,若有所思。
“少爷,”福安看不到向瑾的神色,自顾自地问道,“这里恁地憋屈,刚才那人招呼您骑马,您为何不应?”
“少爷?”
“啊,啊?”向瑾回神,盖上手中盒子,手掌轻轻按在上边。
福安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我问您为何不骑马,您又不是不会。”
向瑾默了默,“他们所驭皆是军中战马,我怕是连脚蹬也够不踏实。若是半路摔下来……”国公府的颜面往哪搁?
福安大大咧咧,“怎么会,您就是太谨小慎微了。往日在丰城,世子爷外出的时候,您在家中没少偷马厩中的战马骑。哪一匹最烈您选哪一匹,腿都摔断过也不见您畏惧。况且,较之同龄人,您只是略微消瘦了些,又不矮,尤其腿长,怎么会够不到脚蹬,何必妄自菲薄?”
福安兀自叨叨,向瑾的思绪却早就随着他的话,飘到千里之外的边疆去。
他出生在大晟朝西北交界重镇丰城,前一年,祖父在抵御外敌的混战中被流矢击中殒命,其父袭爵。两年之后,中原各地叛乱频发,庆王获得荣国公府支持北上夺权,讨伐武王暴政。接下来的十年,其父兄常年领兵在外,极少回家。母亲江南望族出身,本就身娇体贵,生育他时早产伤了根本,性情郁郁,无余力管束幼子。因而,向瑾虽因先天不足,幼时一年中有半年不是风寒便是风热,久病卧病,但余下那半年,却拦不住他上山下河。直至五岁那年,母亲病逝,府中更是无人约束。
向瑾实打实过了几年随心所欲的日子,面上弱不禁风,实则胆大跳脱。丰城府中只有一个启蒙先生有资格管教于他,但他在先生面前乖巧听话,十足十的温顺模样。每日下了学,则带着福安走街串巷,撵鸡追狗。福安说的偷骑战马的事倒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