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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一道瑟缩瘦弱的身影绕路小跑着回来。外间守夜的侍童沉睡正酣,跟着熬了几个昼夜,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今夜长嫂说什么也不让他二人继续守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向瑾催促打小跟着他的福安快些睡下,而他自己却辗转难眠。

适才正堂中的对话,他听了几句。本不是刻意偷听,但在被人察觉之后,依然做贼似的,在自家府中慌忙逃窜。

他蹑手蹑脚地路过外间,悄声进房,蜷缩在睡榻上。荣国公府世代从军,家风简朴,仆役甚少,他这院子里只有福安贴身照料,外加一个粗使嬷嬷。房中摆设清减,亦无有地龙之类的取暖物事。

向瑾虽说因着早产,一惯孱弱多病,但对西北边境的风霜雨雪中长大的孩子来说,京中冬日算不上难熬。他的小侄女房中亦无暖炉,馨宁那丫头照样活蹦乱跳。

只是,今冬屋内格外酷寒,是夜异常阴凉。他将厚重的冬被裹在身上,又扯了褥子盖住腿脚,依然冷得瑟瑟发抖。向瑾双臂团着两膝,将自己尽可能地紧锁成一团。他咬紧牙关,试图徒劳地抵抗唇齿间不受控的战栗。

“不准哭,没出息!”他低声呵斥自己,末了,红了眼眶。

翌日寅时,府中众人协同之前入驻的礼部官员按部就班地打点忙碌起来。

卯时前,自发送殡的亲朋友邻尚未登门,荣国公府前的车道一阵车马喧嚣,乃新帝成景泽携内阁及礼部重臣率先到达。

幸好崔楷起得早,带向家几个远房长辈提前恭候。

年轻的帝王没有坐车,而是骑马前来。他胯下这一匹通体雪白的御霜曾一路从西北荒漠,荡过江南水乡,横扫中原腹地,踏平塞外沙场……一度令各路敌军望而生畏,闻风丧胆。

“草民恭迎陛下圣驾。”崔楷久久等不到回应,微微撩起眼帘,壮着胆子仰望了一息。近在咫尺的新帝身躯挺拔伟岸,骑在高大的战马之上,果如传言所述,俊美如上仙临凡,但周身冷戾肃晦的气息,更似杀神降世。

成景泽今日着一身违制的纯黑丧服,为此,夜半起身便被迂腐的言官追着屁股后边劝谏。甚至发落了两个老头子,方才顺利出宫。经此一遭,陛下刚愎自用孤行己见的风评怕是又要添上好几笔。

崔楷一眼过后,迅速低下头去。他不知是自己未看清楚,还是紧张下的错觉,这位满面寒霜的帝王居高临下的目色从他们这一干老弱支离的远亲身上扫过,似有一瞬间的凝滞,又仿佛压根未曾望进眼里。

“平身。”片晌之后,皇帝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挥了挥手,径直朝中堂大踏步走去。随行众臣子连跑带颠地跟着,甫一进入堂前院落,被帝王凛冽的视线止在数米之外。

成景泽孤身上前,敲开内堂大门。崔嫣携幼弟稚女跪地拜见。帝王微微俯身,刚要伸出手来搀扶,又在世子妃几不可查地摇头示意之下,收了回来。

十年前,武帝残暴不仁,大晟境内战乱四起。其中,以西南庆王成靖成景睿父子、中原神刀军起义队伍、北疆里通外族的边防驻军三股力量最为棘手。其中,庆王府因得荣国公麾下飞鹰军支持,由南至北,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即便荣国公于战争初期阵亡,但世子神勇,飞鹰军战力未损。

成景泽乃庆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内战将半时,病重的生母带他投奔而至。不久,生母病逝,而他则被扔到军中历练,跟随荣国公世子向珏出生入死,当年世子妃崔嫣亦随军,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说成景泽乃他夫妻二人带大,亦不为过。

可世易时移,枷锁傍身,往日理所当然之事,终是做不到了。

成景泽在院中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仍旧坚持亲手上香、鞠躬拜别。

帝王沉重的目光牢牢盯在棺椁之上,他几乎踉跄着后退两步,不得不转身之际,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向瑾昂起头,怯生生却又坚定地恳求,“请陛下带臣回宫。”

第2章

崔嫣迟了一步,未及阻拦。院中帝王亲卫正欲闪身而入,被成景泽摆手挥退。他回首垂眸觑着脚下瘦弱的少年,又往前行了半步。少年几乎被带倒,狼狈地膝行寸余,另一只手也攀上来,死死拽着他的墨袍下摆。帝王亲自前来祭拜已是逾矩,他此刻放手,便再无机会了。

“吾弟年幼,突逢家变,以致御前失仪,望陛下赎罪。”崔嫣赶紧上前,跪在向瑾身侧,低声提醒,“小瑾,松手。”

向瑾单薄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抖了抖,手指却搅得更紧了。他扬着煞白的小脸,被陛下冷冽的目光一戳,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昨夜斟酌往复的说辞全都了无踪迹。

他眼圈通红,上下齿不住地打战,愣是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成景泽眸色深不见底,他觑着荣国公府这位仅剩的继承人,怜惜有之,遗憾有之,失落亦有之。向瑾太弱了,简直不像是向家血脉。

他压下满腔的怅然失望,耐心地等了片晌。

向瑾喏喏,最后也只是磕绊地又重复了一句,“求殿下怜悯,带我,不,带臣回宫。”向珏追封了荣国公,他继世子之位,理应称臣。

“向瑾!”崔嫣急了。

向瑾避开她的视线。

成景泽眉心蹙了蹙,“为何?”

向瑾微微仰首,强忍着泪花,目光游移,“我……我怕。”

年轻的帝王瞳仁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怒其不争,“……不要忘了你姓什么。”成景泽扯了一把衣摆,居然未扯开,向瑾执拗地伏地祈求,“求陛下看在兄长的份上,护佑臣。”

院中众人望着这边,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小瑾!”崔嫣呵斥,上手掰他的手指。向瑾死命地拽着,成景泽寸步难行。

“你……”帝王面沉似水,甫要强行抽离之际,目色一闪,落在向瑾白到透明的脖颈线上。他蓦地阖眸,又缓缓睁开。视线从内向外环视一圈,最终避开向瑾,睨向崔嫣。

“罢了……”

崔嫣一个“不”字含在舌尖,被帝王意味深长的眼神堵了回去。

“如他所愿。”

向瑾脱力瘫倒在地,成景泽目不斜视,径直离去。

轰轰烈烈的风光大葬过后,荣国公府恢复了 一如往昔的冷清。

清早,陛下派来的近卫等在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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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一早天未亮起,向瑾在东院主屋院子里已站了两个多时辰,房内始终没有动静。之前,崔嫣痛心疾首地劝了向瑾一回,只要他回心转意,皇上那里她去说辞。崔嫣指天发誓,但凡有她在一日,定不叫这荣国公府受他人半分委屈。她不是闺阁妇孺,她也曾铁马金戈上阵杀敌,她说得出做得到。

然而,向瑾固执己见。

这几日,崔嫣闭门不出,该替他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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