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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嚎哭道:“德音,顾先生自戕了!”

第158章

南琼霜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出来,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听见自己轻轻呼吸。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良久,丝绸罩子里的灯火跳动一瞬。

映得她忧郁面孔,一半清醒,一半迷茫。

她眨眨眼,只觉得虽然有光,但不够亮。万物隐在幽黑的夜色里,万物一样迷茫。

她倒还平静,冷静而自持地轻声问:

“顾府那边……有人去了?”

嘉庆帝:“御医们都在顾府呢。王相也去了。朕下了口谕,务必将先生救回来,不计任何代价!先生是朕肱股之臣……”忽地又呲着牙抱起头来,“好痛……朕头痛啊……朕头痛……”

“救回来”。

人还没死。

她抖着身子喘息,又把所有战栗全压下去。

毛琳妍急急推开她,下去抚嘉庆帝的脸:“皇上,您歇歇,旁的事您先别想了,您歇歇。会有办法的……”

南琼霜吸了吸鼻子,方才熟稔落着泪的人,忽然一颗眼泪也不掉了,只是张着口微微喘气。

不知不觉,耳边叮一声耳鸣,全身的血咆哮着涌进大脑,冲得她眼前一片漆黑,她跌跌撞撞地摸了张椅子,仓皇坐下,勉强呼吸。

连双手都麻痹了,头晕目眩。

又是这样。

她没有

杀他,他就自杀。这个人——

他早就有这种念头的。

是她疏忽了。

为什么没早一点想到?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皇上的寝宫里,当着皇上的面,为有私情的男人落泪,心里猛然一激灵,腾地一下弹起来,两步就要软倒在嘉庆帝床侧——既然是宫妃,倒也得倒在皇上的床边——忽然却听见殿门口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在这干什么。”

李玄白依旧穿着他那一身闲适的丝缎寝衣,不紧不慢,自朦朦胧胧的金色纱幔后踱出来。

望着她,一双恣肆狐狸眼,狠狠压在剑眉底下,威慑迫人,狠厉不善。

他何曾用这种眼神瞧过她。

他今日是真动了怒。

她明知该服软,还是一点一点支撑着膝盖,强自扶着床站起来,一双眼,凄而怒,眼底蓄着两汪执拗的水光,一字一字: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准我来紫宸殿。”

烛火无声跳动。

李玄白挑着眉梢,嗤笑一声。

那一声,他笑得太轻,叫她感觉她所有的感受在他那里,也不过是一些轻如鸿毛之物,当即心中一片冰雪。

就算这男人爱她,他也未必在乎她。

她怎么会期望他照顾她的感受。他这人与顾怀瑾不同,倒与她像绝——即便她爱顾怀瑾,她在乎过顾怀瑾的感受吗?

李玄白或许爱她,但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们当真相像。

如今,再在李玄白身上吃亏,她也唯有一点恶有恶报的自嘲,偏开眼,只是笑。

“本王不准你来紫宸殿,是知道皇上今日发作得厉害。你眼皮子浅,见了受不了。”

他居高临下,嗓音缓怠。

南琼霜瘫坐在地上,无力支撑,抬起脸来看他。

他那双眼睛,平静淡漠,望着她含悲,半点动容也没有。

她却电光火石般,悟了他话中之意。

——那是当着嘉庆帝和毛琳妍,有意为她圆场的一句话。

她一瞬愕然,匆匆回过头去望着床幔之内,只见毛琳妍一双眼,正不动声色地在她面上打量。

两人对视一瞬,毛琳妍若无其事地偏开眼。

她心中后怕。

是她失态了,竟然在紫宸殿内为了顾怀瑾两腿发软,泪眼滂沱。

他动了怒,还是下意识帮她遮掩。

可是。

他要走出宫令牌,不准她来紫宸殿,又是为何。

是有意捂住消息,不准她知道?

南琼霜再感恩他替她圆场,也咬着牙不愿看他,闭了闭眼,扶着床边,再度站起了身,哀哀朝床幔中的人含泪行去。

毛琳妍正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听见她起身,装模作样地抚着嘉庆帝的脸颊,一边安慰,一边落泪。

“去哪。”李玄白吐字:“给我过来!”

她止住脚步,背对着身后震怒的人,筋疲力竭地平缓呼吸。

——眼下不是同摄政王计较这些的场合。

李玄白又道:“皇上疯症发作时,曾以宠嫔的大腿骨制琵琶,此事你不是不知!既已有人侍疾,本王不愿你冒险,叫你安安分分地回宫歇息,哪知一番苦心,你全不领情!”

这又是说给毛琳妍和嘉庆帝听的话。

她暗忖片刻,回过身来,屏着息在李玄白面前站定,垂首顺从道:

“德音眼浅,辜负表兄一番心思,求表兄责罚。”

大殿内的宫灯亮得昏聩,正正好好立在两人正中。

一人高,一人低,一人垂首,一人负手而立,咫尺但迢迢。

“责罚。”李玄白冷哼一声,“是该责罚。”

他盯视着她,字吐得极轻,眉梢突地一挑:

“滚回你菡萏宫去。”

深夜,月明星稀。

深更半夜的出菡萏宫侍疾,没想到去大明宫转了一圈,又去紫宸殿内折腾了半日,最后兜兜转转,又回了她自己的菡萏宫。

夜里的菡萏宫静得不合时宜。

宫外出了这么大的事,雅致的庭院竟还依旧雅致,万事万物,一派清幽怡然。

花草树木当真是无情之物。

她浑浑噩噩地,幽灵一般飘进了菡萏宫,甫一跨过门槛,仿佛被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不仅倒下,更乱七八糟地碎了一地。

远香清涟两个忙手忙脚将她扶起来。

她不愿当着人哭,更不愿当着人崩溃。当着往生门家养婢的面,如此失态,已经叫她难堪,她推开两人,手一挥叫她们全下去,歪歪斜斜地站起来。

直奔贵妃榻而去,枕着玉枕,阖眼歇了一刻。

那种叫人头晕目眩的、汹涌的血潮,终于稍微平息。

她总算有余裕想想她方才做了哪些蠢事。

当着嘉庆帝的面为那人哭了;六神无主的模样被李玄白亲眼看见;软着腿脚站也站不起来,难以自控地泪流满面,也叫那人瞧见——冷眼瞧见。往后想强词夺理,说两人没有什么,恐怕也难了。

倘若他知道她同顾怀瑾已经有过何种关系,他是否还肯庇佑她?

她缓缓捂住脸。

可是,为什么这种时候,她心里首先涌上来的,还是她那些差事。

他快死了。

是因为什么。

因为天山之祸,他终于还是想不开?

可是,她都已经放了。既然放了手,他总能慢慢想明白,该恨谁,该爱谁。只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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