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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事做,就无暇犯蠢了。
公孙红日日抱着琵琶进宫,盯着她练琴。一曲《昭君出塞》,花了十天半个月死磕,每天从早练到晚,练到十个指腹都破皮出血,夜里洗面时都火辣辣的疼,她仍不肯放。
她好似一向习惯痛,不痛,反而不安。
她原本便有底子,又这样苦练,且苦练那唯一的一首,不久,琴艺便有所进步,连公孙红那样一向在琵琶上倨傲又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撇着嘴感叹“咱们极乐堂真没孬种”。
“这算学会了么?”她在看弦的间隙里抬眼看她。
“不算。”
南琼霜心烦意乱地按着弦。
“到底要练到什么地步。”
“需得超过我。”
“我说过,你别想了。”
公孙红噗一声把瓜子皮吐到面前的瓷盘里,“你先练吧。反正,日子尚久,练到什么地步,算什么地步。”
她耐着性子道,“既然我弹不好,你便也弹得差些。两厢衬托,我才赢得过你。”
“叫我弹得差些?!”公孙红柳眉倒竖,一派受了辱的模样,“我倒也得有本事弹得差!”
南琼霜翻个恶狠狠的白眼,懒得理会,手上紧着拨弦。
“对了,有一物要给你。”她自袖中掏出一枚
圆滚滚的棕黄丸子,托在掌中。
“马粪?”她瞥了一眼。
“我呸!”公孙红手里瓜子皮往盘里一掷,咬牙切齿,“臭嘴!人家好心好意给你拿过来的!”
“到底是何物。”
“凤鸣丸的解药。”公孙红继续嗑瓜子,“我就说见你第一面,你那嗓子我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回府一打听,原是叫常达逼着吃了凤鸣丸。”
她默然不语,继续拨着弦。
她这嗓子,这么久以来她已经习惯,加之时日久了,药效渐消,又在四象塔上狠狠叫过——
她噔的拨错了一根弦。
“弹什么呢?弹什么呢?怎么弹的?”公孙红手里戒尺在桌上拍得啪啪的,“重头来!”
她心浮气躁地从头开始。
“说到常达。”她一面垂眸看着弦,一面望她,“常太妃的事,常达如何打算?”
“在想法子呢,四处找人。”
“找谁?”
“我不知道。”公孙红垂眼拣了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这等机密之事,那猪头三谨慎得紧呢,谁也不说。”
攻心刺客,要的就是那些不肯对旁人说的情报,若是打听不来这些,还能干点什么。
南琼霜带点讽嘲之意,朝她挑挑眉毛,一哂。
“笑什么笑。常达府上可是乱了套了!你不知道,他们父子三个,两个都是色魔,裤..裆里那点物件片刻也离不了女人,脑子里的东西,防女人跟防他爹似的!”
“我听说你在定王府上并不顺利。”她望她一眼,“你要小心些。”
“还成吧,不过一群男人。”公孙红抿着桂花糕,碎屑在口脂上沾得凌乱,她将那点粉屑舔进口里,“你知道的,我们这群人,哪有把男人当人的,全是玩物。”
南琼霜望着地上的菱形石砖,出神弯着唇笑了一瞬,没说话。
“即便府内新入了些女人,也无大碍。若说手段,谁比得过我们极乐堂。”
“你拿人家当玩物,小心将自己玩进去。”她没想到自己有点语重心长。
公孙红凉凉笑了一声。
“你也是见过常达常忠的。你会爱上这两个猪头三?”
她无言,指上又拨了几个音。
“遇上猪头三,反而是命好。”
公孙红不明白她究竟在跟她打什么机锋。
南琼霜无意解释。
“你从哪听说我在府上境遇不顺的。”公孙红叼着块糕,嘴唇鲜红糕点杏黄,斜着眼睨她,“啊,我知道了。仑烛。”
仑烛是公孙红的教引。
公孙红冷冷笑了一声,“四处造谣,这帮太监。”
南琼霜噗嗤一声笑了:“太监?”
“你知不知道他们管我们叫刺客里的妓女?”她懒洋洋将口里的糕咬下来,捏在指间,“一帮美人儿在侧也硬不起来的家伙。还比不上你宫里这群太监呢,至少人家不行,是因为东西没了。”
南琼霜笑个不停,公孙红按着耳朵道,“你看,你看,这太监正在我耳朵里叫唤呢。我说错了半点儿?”
“老娘是妓女她爹!婊子指望着恩客过活呢,我们不指望!”公孙红拍着桌子跟仑烛隔空对吵,“婊子没男人不行,男人没老娘不行,老娘没谁都行!你可给老娘搞清楚了!落在老娘手里,没死是老娘放他一马,死了也算赏他面子!”
“行行行,你小点声。”南琼霜笑得舒畅,一时不察拨了一把乱音,“外头有人听着呢,别吵。”
“找死,这帮没根的东西。”
她笑得说不出来话了。
“行了,今日先练到此处吧。天也黑了,过会儿该下钥了。”公孙红将膝上软垫放到一旁,起身告辞,“今儿我先走了。你好好练啊!”
她坐在罗汉床上朝公孙红摆手,仍然笑得坐不起身,强道,“清涟,远香,送客。”
公孙红走了。
殿门一关,她才发觉外头已然暮色四合,傍晚的天空是黯淡的蓝,隔着窗绡,颜色分外沉些,宫灯点上了,在红绸灯笼罩子里一跃一跃。
她静静倚在身后的禾绿软垫上,将怀里的琵琶放到一旁,长叹一口气,缓慢搂住了自己。
宫里静得连烛火跳动的声音都听得见。
煌煌灯火里,她阖着的双睫,虫翼般抖动良久。
慢慢的,洇出一点晶莹的泪。
她怕是把自己在爱里困住了。
顾怀瑾确是个值得倾心的人。
那也不代表她要为了他,患得患失,妄自菲薄。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远的地方要去,更多没见过的、没体会的,要去见、去体会。
倘若这条路上,刚好可以有他顾怀瑾,那就有。
如果不能,那就没有。
反正……
只要她还是她自己,那么,南琼霜没谁都行。
南琼霜没谁都行。
*
之后的日子,公孙红日日来,两人日日练琴,日日闲话,彼此陪伴,倒也不寂寞。
她们两个,虽说在极乐堂内是同僚,但往生门内何曾有过交友之说,再熟识,彼此也称不上什么。
倒是这两日,渐渐有些熟络。
每日公孙红一来,菡萏宫的宫门白日里便紧锁,谁来求见也不开,唯有附近能听得些断断续续的琵琶声。
渐渐的,阖宫都知紫禁城内最受宠的珍妃娘娘,闭门不见人,日夜痴迷琵琶,不分白天黑夜地弹,连摄政王传话来想见面一叙,都被她借故挡了回去。
菡萏宫外,据说,顾怀瑾日日去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