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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唤,“可否借块手帕,擦擦血。”

倘若他真的并未认出她来,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自袖中拿出一方没被迷醉香沾过的帕子,递了出去。

顾怀瑾伸手摸索着,在空中茫然寻了一阵,修长如竹的手,触到了她的手指。

她心里骤然一震。

他却没有退开,摸上她的手掌边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五指轻轻,在她手指上,扫过。

流连一瞬,霎时撤开。

她身上仿佛被电了一下,猛然偏头去瞧清涟和远香。

清涟和远香刚向外传了话,转过身走回来。

无人发觉。

两个丫鬟回来复命:“王公公已经派人去请了。”

她松了口气,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她颔首,刚想告退,一抬头,却见顾怀瑾,毫无波动,不动声色地,抚摸着手上方才碰过她的那一块地方。

第109章

“我真的觉得他认出我了。”

变天了,阴雨蒙蒙。正是春尽时节,细雨如织。

南琼霜冒雨踏水,两下跃上了御花园湖中心的花顶小船,掀开锦帘,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船中,点了一支蜡烛,放在青花宝莲烛台中,幽暗闪着光。

灯下,一张低矮的小几,两只浅浅的酒盅,两副盘碟碗筷。

“来了?”

李玄白背对着帘子,坐在小几前,闻声,转过头来。

她心乱如麻,叹着气,猫着身子免得撞上船顶,走去他对面,坐下。

“你怎么看?”二话不说,先斟了一盏酒,仰头饮尽。

“说什么‘有话要说’,这就是你找我要说的?”李玄白夹了一筷子猪皮冻,在醋碟中蘸蘸,“看姓顾的有没有认出你?”

“对。”她揉着眉心叹气。

“那个疯子确实坏了你的事,捅出去不少。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不至于认出了吧。”

他拄着腮,口里嚼着。

南琼霜愈发头痛欲裂。

从明面上来看,或许他确实还未认出她来,但是,却有那么多细节,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譬如,今日宫宴上,他用饭时的模样,并不像个盲人,没有摸索来摸索去的。若说衣裳是死物,难道饭菜就不是死物吗?

甚至,她还只是在殿外出现了一下,就被他发觉了。自己一个人在荷花池边喂鱼,也被他逮了个正着。

他当真看不见吗?

还有,她忽然想起,她提醒他一直在流血时,他虽然绑着黑绸,还是曲起手肘,看了看。

虽然,这不能代表什么——一个从前双目健康的人,或许习惯了凡事看一看,不论看不看得见。

可是,他当真看不见吗?

假如看不见,假如真的没有认出,为何就那么巧,看着她,忽然功法反噬呕了血;为何她刚趔趄着要摔倒,他就扶了一下,她跟李玄白说了几句话,她就感觉到他隔着绸布,五内俱焚地盯着她?

都是巧合?她的错觉?

那手帕呢?怎么解释?

为什么接个手帕,也要碰一碰她,碰过了,还要自己摸着?

顾怀瑾不是容人轻易近身的人。从前就不是,如今更不可能是。

但,假如他认出了她——

那就更没法解释了。

不论他对她是恨是爱,都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是,虽然如此。

她的直觉却依旧简单明了。

——顾怀瑾知道她就在他身边,她就是楚皎皎。

她越捋越不明白,扶着额头。

“你为什么觉得他认出了你?”李玄白拧下一只烧鹅腿,咬着。

“因为……”她叹息,“总觉得他在看我。”

“‘觉得’?”

她心烦得很,拿起筷子夹了两只清炒虾仁——方才宴席上,为了演戏,她逼着自己吃油腻的,根本没吃多少。

“我在哪,他准发现,准跟过来。还有……”

她忽然发现,她心里面的那些佐证——被他盯着时瞬间的激灵,难以开口的梦,托着她后腰的手,接手帕时的触碰——全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

小到,难以对人开口,连她自己也要怀疑,是不是只是巧合,只是自己多了心。

她没说话。

“还有什么?”

她叹了口气,捏着眉心。

李玄白嗤笑一声,啪地将筷子撂到桌面上:

“我说,你做了那种事,不会还在惦记他吧。”

“你胡说什么?”她会被这种话瞬间激怒。

“不是吗?今天,我可没瞧出什么来。”他两手一摊,耸耸肩,“不是你希望他依旧对你有情,所以有意往那一面想吗?”

“我?我有意?”她气笑了,“你是说,我想入非非,自作多情?”

“我看着像这么回事。”李玄白拿起酒盅来,喝了一口。

她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他那个人,多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被酒辣得嘶了一口,满足地吐气,“整日里吃醋,从前我跟你多讲一句话,跟要了他老命似的。你还记得我当年我吻你?他那表情——”

那种神态,时至今日,李玄白依旧在品味。

“如今,别说他如果认出你,八成就直接杀了你;就算他不想杀你,余情未了,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他指甲磕了磕酒盅,“你想,那疯子一直黏你,抓着你的手不放,你见他说什么了吗?他反噬了,你没管他,来管我,他多说一句话了?这要是放在以前——”

他冷笑一声,“——放以前,他准拿着剑要杀了我不可。至于你,不知道又被他关进哪座绝峰了。”

她感觉太阳穴嘣嘣直跳,揉完眉心揉太阳穴。

但是——李玄白说得对。

遇见她,却什么都不做,原因只会有一个。

他不知道她就是那忘恩负义的旧情人。

再多模棱两可、暧昧难断的细节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一点的说服力。

良久,她长叹一声:“……或许你说得对。他没有认出来,是最好。”

李玄白见她那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一下笑了出来。

“你到底是想他认出你,还是不想?”

她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剑是她捅的,人是她杀的,再多的恩情和爱,也是她亲手背叛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

李玄白看她那样子,才明白她或许也不是旧情未了,只是一向多疑,什么都要多想两步。

他拣了颗花生米,嚼得咯吱作响:

“不过,也得佩服你,你见了那姓顾的还真冷静。”

她正拣了一颗虾仁,闻言,虾仁掉了,她见怪地笑了一声:

“我不该冷静吗?”

李玄白笑了:“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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