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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想看看那个人是谁。
第65章
璁珑后, 金裳少年坐在帝王身侧,箭袖缀銮铃,领襟钉明珠, 雪白裾袍边缘绣了一圈蹁跹逶迤的金鹤。
金色发带束起漆发, 鬓发垂向两侧, 当真是神秀无俦, 风姿绰绝。
是那位传说中的男后。
朝臣还不及继续细看,冷不丁撞上陛下冰冷恐怖的目光, 悚然一惊, 被庞然大物盯上的恐惧感一寸寸攀上脊梁,死亡的阴影当头笼罩。
他颤颤巍巍地低头, 额头重重地叩在地面,努力地瑟缩身子。
赢秀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人的目光,他犹豫片刻,对谢舟道:“按南朝的律令处置。”
诬陷朝臣通敌叛国, 残害忠良,按照律令, 理当流放三千里。
在场朝臣无不战战兢兢,那可是琅琊王氏,谁能想到,前不久还在呼风唤雨的高门士族, 有朝一日, 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内监总管走进垂帷,低声对帝王说了什么,他没避讳赢秀,赢秀听得清楚,他是说, 尚书令在外侯着。
南朝尚书令,王道傀。
这是他曾经的主公,更是诬陷瘐家的罪魁祸首。
帝王没有立即发话,垂眸看向赢秀,显然是在等他的意见。
赢秀轻轻点了点头,他也想看看主公究竟会如何为自己辩解。
得到示意,宫人朗声道:“宣尚书令王道傀——”
王道傀褒衣博带,衣冠笔挺,慢慢走入殿内,缓缓跪在地上,形容平静,恭敬道:“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此番前来,乃是做足了准备,只要陛下没有立即取他性命,他有把握绝地翻盘。
上首传来帝王漫不经心的声音:“你可要为自己辩解?”
寿春坞主案由三司并审,口风严密,半点风声也没有透漏,王道傀甚至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他谨慎道:
“微臣上不负苍天,下不负黎民,如今有佞幸诬告微臣,微臣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赢秀静静望着他,刺客第一次俯视主公,发觉他的身量全然不似往日那么庞大,甚至能看见他鬓边白发,以及佝偻的脊梁。
一直压在他和鉴心头上的人,其实也不过如此。
王道傀话音甫落,大殿内一片死寂,一道声音霍然响起:“主公,您当年要我做的事,您都不记得了?”
一身素衣的王誉从楹柱走出,与神色愕然的王道傀对视。
王誉身上还带着伤,前不久他被人追杀,那些人冲着他的性命而来,下手无比狠绝,致使他至今还未伤愈。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主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有琅琊王氏家臣的证词,再加上三司并审,举朝最聪慧最有城府的一群人合力协查,琅琊王氏的罪行算是板上钉钉的。 w?a?n?g?阯?发?布?y?e??????ü???e?n?????Ⅱ?5????????
纵使早有预料,王道傀还是颓然跪地,事到如今,他更加什么都不能说,若是把建章谢氏也拖下水,只怕再无人为他拖延转圜。
头顶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你没有别的想说了吗?”
天子殿前,谁敢越过天子发问?
王道傀来不及细思,直觉那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他骤然抬起头,越过璁珑,看清帷幕后与帝王同坐的少年,金裳明衣,神秀轻盈,和黑衣执剑的刺客生得一模一样!
天底下竟然有两个相貌如此相似的人?!
念头乍然浮起,又被王道傀否决,什么一模一样,他分明就是赢秀!
他派去刺杀的刺客,不仅没死,还成了陛下的男宠,光明正大坐在陛下身侧。
饶是王道傀久经官场,见惯风云,也不免震惊,漆黑瞳孔有一瞬间的溃散,迅速收敛神色,低下头。
“微臣从未做过陷害忠良之事,天地可鉴。”王道傀一字一句,语气恳切,仿佛真的冤了他似的。
赢秀还未说话,王道傀却问道:“敢问贵人,您是不是瘐家的后代?”
王道傀到底是一代权臣,久经世事,来时还不清楚陛下为何无端端帮瘐家翻案,见到赢秀,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早就知道,赢秀是瘐家的后代。
从前在琼花台见到赢秀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他是宿敌的遗孤。
当时想要杀了他,碍于他是长子的救命恩人,又有一身卓绝武艺能够为他所用,而且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才勉为其难地留他一命。
倘若瘐明泉下有知,知道他的遗孤被收做刺客,任人调遣,活在刀尖剑锋中,随时都会丧命。
估计他会后悔坚持北伐,后悔当初拒绝了他的招揽,后悔与他为敌。
瘐明有没有后悔,尚且不得而知,王道傀已经后悔了。
——后悔没杀赢秀,后悔让他刺杀陛下。
殿内众臣眼眸微闪,难怪陛下会为瘐家翻案,原来一怒冲冠为红颜,为了讨男宠欢心。
赢秀知道,一旦承认自己是瘐家的后代,只怕谢舟会背上昏君的骂名。
他犹豫了一下,手背一凉,垂眸一看,帝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无声地安抚。
片刻寂阒。
“是,”少年痛快承认,甚至还夸了王道傀一句:“大人好眼光。”
不知为何,分明主意得逞,能在京畿舆论上略占上风,王道傀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陛下爱重男宠,甚至在年宴上让他坐在凤椅上……
王道傀眉心一跳,猛然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错误的棋。
当今陛下,可不是一个囿于世人评价的皇帝,他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残暴恣睢,残忍嗜杀。
得罪了陛下心爱的男宠,只怕……
王道傀脸色不复来时的平静,被禁军请了下去,脚步都有些虚浮。
赢秀望着他佝偻的背影,脑海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若是他的亲生爹爹还在世,估计也是这个年纪。
他有点怅然,思绪飘远,回想起半年前。
那时,他还在给琅琊王氏当刺客,若是有人告诉他,半年后他会坐在太极殿,坐在陛下身旁,审问琅琊王氏的主公。
他只会以为那人吃多了酒打诳语。
谁曾想……当真是翻天覆地。
似是看出赢秀的怅然,帝王轻轻摆手,示意朝臣退下,温声细语道:“有什么跟寡人说,寡人帮你解决。”
赢秀抬起头,顾忌外人在场,开口前思索了一下,唤了一声:“殷奂,”
还未跨出太极殿门槛的朝臣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得四脚朝天。
不是,这个男宠竟然敢唤陛下的名字。
大胆,着实大胆。
动静太大,赢秀下意识朝那边看去,还不等他看出个什么来,那群朝臣迅速离殿,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