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8
身后,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爷爷比他还像个年轻人,腰板挺直,走得很快,偶尔回头瞥他一眼,眼神严厉:“你七老八十了?能不能走快点!”
话虽硬邦邦,却总在布满湿滑苔藓的陡峭处,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或者伸过手掌,在他胳膊肘上扶一把。
那天的一筐蘑菇几乎都是爷爷采的。
小老头看不起他,说他没有经验,采的没人敢吃。
结果中午吃了小老头采的蘑菇,没过多久,天旋地转,一家人被救护车拉走,洗胃、输液、昏迷。
爷爷和奶奶中毒后看到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看到了母亲。
她穿着那条记忆里水蓝色的裙子,背对着他,长发被风吹拂,一点点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他嘶喊着“妈——”,不顾一切地就要扑过去。
再然后,便看到医院的天花板。
当然更抓马的事情在出院后。
他想再见母亲一眼,于是又煮蘑菇汤来喝。
爷爷看到后以为他要寻死,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打完他,老爷子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周西凛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他生命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而是爷爷。
失去了爷爷,他又少了一个要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天气是湿热的潮。
葬礼设在青城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
肃穆的黑白两色主宰了一切,层层叠叠的菊花簇拥着厅堂中央那张覆盖着党旗的灵床,花圈挽联垂落,上面是遒劲的墨字,低回的哀乐轻轻流淌。
爷爷生前颇有威望,当日厅内人头攒动,许多穿着旧式军装、胸前挂满勋章的老人肃立着,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刻着深切的哀恸,每当他们对着灵床的方向,敬上一个又一个标准的军礼时,奶奶都会无声流泪。
周西凛站在家属答礼区的最外侧,微微垂着眼。
程藿随父母前来,程藿父母向奶奶低声致哀的时候,他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顺成站在稍前一点的位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瞥见程藿拍周西凛肩膀的动作,又扫了一眼周西凛那副沉默得近乎冷漠的侧脸,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周西凛听到了。
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同他针尖对麦芒——
宾客都在,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得把葬礼和和睦睦风风光光办好,不能让别人看笑话,也不能给爷爷丢人。
所有仪式都结束之后,爷爷入土为安。
亲友们陆续离场,很快,墓碑前只剩周西凛一人。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唇间。
一支接一支抽着烟,烟雾在灼热的空气里升腾,扭曲,将他冷峻的面容笼罩得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西斜。
胸膛那处还是空得发痛,尼古丁也填不满。
他不知道是不是把胃填满,心就会好过一点,但他决心试一试,于是他抬脚,终于愿意离开。
打车来到熟悉的面馆,周西凛面沉如水。
他沉默着走进店里。
刚踏进门槛——时间在这一刻暂停。
周西凛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温侬,无意间掠过她的身影,怔了半秒,又转回来,眸光亮了亮,又瞬间黯了黯。
他率先移开了目光,走向店内离她最远的位置,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温侬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周西凛微微弓起的宽阔背影,浸在昏黄的灯光里,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寂和沉重。
她想起那日他匆匆接起的电话。
当时在气头上,只考虑在他面前自己绝不能落了下乘,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她曾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狠狠补了一刀。
她睫毛轻颤,感到一瞬间尖锐的痛苦,如针尖扎入血肉里。
她瞥见他左臂上那道刺目的黑色孝章,不知道是为哪位至亲而戴,但无论为谁而戴,想必他此刻的心情都不会好过。
温侬强迫自己低下头,看着碗里氤氲的热气。
她拿起筷子,机械地挑起几根面条送入口中,刚咽下两口,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
是赵序。
“喂。”温侬的声音带着沙哑。
“温侬,你赶紧看看微信,我给你发链接了。”赵序的声音透着焦灼,“你小姨给你下跪的事情被人拍到传到网上了,现在发酵得很快,网友说什么的都有,我怕这样下去会上热搜,那就麻烦大了。”
温侬蹙眉,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我又不是明星。”
“网络时代,信息传播比病毒还快,你热度高,算半个公众人物,现在风向对你很不利,都在说你苛待长辈,人设崩塌,表面文静内心阴暗……你赶紧回酒店。”
温侬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心头涌起一阵烦躁:“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她挂了电话,起身走到柜台前付款。
“姑娘,怎么才吃两口就不吃了,不合胃口吗?”老板娘关切地问,眼神在她和店里某个男人之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
“面很好。”温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很轻,“只是临时有点急事。”
她扫码付了钱。
转身,又不着痕迹瞥了某道身影一眼。
就在她踏出门槛的瞬间,周西凛转过头。
眉头紧紧锁起。
他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解锁,登录社交软件,在搜索框输入“温侬”的名字。
页面刷新,跳出来的第一个热门内容,赫然就是温晴芳和邬志国在书城后门,对着温侬痛哭流涕,下跪哀求的画面。
点开评论区,满是乌烟瘴气:
“这得是多大的仇怨?这女的肯定有问题。”
“看着文文静静的,心这么狠,都逼得长辈下跪求饶了?”
“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作家圈也这么乱?” w?a?n?g?址?发?布?页?í????μ?????n????0???5????????
周西凛的瞳孔收缩,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正因爷爷的亡故郁结于心,无处发泄呢。
他起身,大步往外走。
“哎,小伙子,你的面……”老板娘端着刚煮好的面出来,话还没说完。
周西凛却像没听见,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大步流星离开。
张婶端着面,看着空荡荡的角落和还在晃动的店门,无奈地摇了摇头:“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事态果然如赵序所料,朝着失控的方向急速滑去。
“作家温侬逼长辈下跪”的词条在几个小时后悄然爬上了热搜的尾巴,虽然排名不高,但讨论度却在激增。
舆论几乎一边倒地谴责温侬——“长辈跪小辈,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等言论甚嚣尘上。
黑粉和营销号蜂拥而至,添油加醋,将温侬描绘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