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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笑。
容颜慵贵,潇洒少年模样。
忽然一阵儿风吹来,这样一个虚无的影就在朕眼前荡漾走。
门前,冷冷清清,干干净净。
应援伏寇使常轫北上驰援,虿廉人势如破竹,设计将常轫常眚父子二人斩杀,首级挂在城门之上,晒给全城百姓和军士看。
万霖带着跟他一条心的几个大臣来朕御书房磕头,要我再考虑从临安退守的事,朕让他们全都滚。
吴英率军出城,他二子和三子跟着他一起出去,两个儿子都战死疆场,将军府挂上白幡。
朕去时,府上女眷嚎哭不止,朕说吴晁孟和吴宗苓二子都是少年英雄,忠烈之人,朕赐了牌匾,封他二人遗孀为诰命夫人。
吴筠羡跪在朕身前,哭说她愿意从父兄之志,求我给她这个机会,出征杀敌,报仇雪恨。
朕准了。
景杉又来皇宫求我,不愿意让吴筠羡去,求我收回成命,他说:“皇兄军中那么多有本事的将军,何必找一个妇人去打仗,她随便说的,她跟你乱说两句,你就信了,皇兄你糊涂……”
他抱着我胳膊哭着说,“当年臣弟跟吴筠羡的事还有皇兄你一笔,如果不是皇兄撮合,臣弟怎么可能跟她凑到一堆。臣弟家中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她两个哥哥那么厉害都送了命,她去了,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还不得手起刀落就被人斩了。樑儿还小,皇兄,你何必叫她去……”
“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每天都有许多人来求朕。
前脚景杉刚来求完朕,吴筠羡又来求朕,她说不能为她兄血恨,这辈子她都会恨景杉,也恨自己,何况我金口玉言,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重重地,她跪下来磕头,抬起头来,两眼盈满眼泪。
“吴家祠堂面前,臣妾磕过头发过誓,列祖列宗都已经明志,臣妾不去,就是不忠不孝之人,求皇上成全!”
临安有史以来,最大一场雪。
满城素白之中,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去不再归。
吴筠羡走了,朕去了景杉府上,他魂不守舍,说他后悔。
我问他后悔什么。
他坐在石凳上,伸手掐着旁边不能挣扎的草木,一根一根毫不留情往外拔,眼睛木着,看满园雪色。
“臣弟后悔当年没有拒婚。臣弟一失足,千古恨。如果没有臣弟跟吴筠羡成婚,臣后半辈子,也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皇上不懂,心上住过人,走了也依然在那。”
出乎景杉的意料,战事告捷,吴筠羡杀敌有功,虿廉人放出话,取她首级者,居首功,官拜上臣。
吴筠羡从小扮作男装在军营里面混,兵书武艺并不差,他小瞧了她,景杉跑进宫来,说既然已经吴筠羡已经赢了,是否应该将她召回来,他经常进宫来说这样的东西,甚至还去专门拜访朝中一些大臣,游说他们也跟他一样来劝我。
来劝朕的大臣有。
但无一例外,都说要朕不要听他的。
说康王无知,千万我不要被他蒙蔽,胡乱听他指挥战事。
年后,战事再报,节节败退。
忻州失守,虿廉人气焰嚣张,称开春之前要直逼京师,枭我段景烨的首示众。
有时候心烦,朕就想要去安王府走走。
安王府的那些人还关在那里,一切格局都没有变过,茶生——贺初泓的那个侄子还被扣在府上,那天出门之前,我专门吩咐将他看好。
我将他叫过来,说贺栎山跑了,他什么心情。
他咬紧牙,不说话。
我说:“他抛下你走了,你何必再替他守诺,贺栎山还有什么谋划,你跟朕讲讲。到时候就算他被抓伏诛,朕也饶你一命。”
朕没忽悠得了他。
他说贺栎山出逃是天意,如果带着他一起走,说不定会被我抓,说贺跑得好,蒙蔽了我。
我让人把他带下去。
我在贺栎山的府上闲逛着,看他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曾经我送他的天雪玉兰,满园的玉石象牙,青石板路被朕踩得清脆作响,下面雪刚被扫干净,还有一些湿漉漉。
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寸风景,朕都已经走遍。
朕来了这里不知道多少次。
朕坐在花园之中,想起来曾经他跟我对酌,聊着京城里面新发生的一些趣事,还有景杉又去找了他什么麻烦,他要我出手去帮他的忙。抬起头来,景物如旧,低下头看,对面坐着的,一个都没有。
朕将茶生叫过来,陪朕一起坐着。
坐到黄昏,朕脑子里面许多事,一件一件往外面涌,都关于贺栎山。
有时候一个恍惚,又觉得对面坐着的是他。
明明他一直都在,明明朕一回过头,从前总能够看见他。
明明。
一个物件全着的时候,放在庭前看不出来,缺了一块,就开始扎眼。
挥之不去,全都是缺掉的那一块。
冬雪从天而降,寒梅香浓,顺着风的方向漫卷,盈洒在亭上阶上。
朕站在花树之中,一边是落下的寒梅缠香不散,一边是冷冽的风,从喉咙灌进肺腑,无论怎么游走都热不起来,跟刀一样寸寸地挤。
朕让人去叫上次给我医毒的那个大夫,进来安王府给我瞧病。
那个大夫说朕身上的毒已经清了。
朕觉得他撒谎。
既然如此,朕的心就不应该这么痛。
我从贺栎山的家中回宫,发现宫门后跪满人。
洋洋大雪倾盖在各色官服之上,黑压压的人头和官帽,都低在地上。最前面,有一人昂起头来,皱巴巴的脸,浑浊的眼睛睁大,眼中盈泪。
“哪怕临安失守,天下正统仍然在皇上这里,无论皇上退守何处,振臂之下,何愁天下义士不来,求皇上顾及社稷江山,迁都出城。再晚,就来不及了。”
万霖拜朕。
身后文武百官,跟他一起拜朕。
“求皇上迁都出城!”
“求皇上迁都出城!”
“求皇上迁都出城!”
……
呼号的风声盖不过他们的嗓子,起起伏伏,浩浩荡荡,震得半空的雪都在抖。
“好!好!好!”
朕胸中血热,拔出来身边侍卫的剑,剑指万霖首级。
“你们都要朕逃,贼军不来杀,朕来杀。谁再喊一声,朕先杀谁!”
满场鸦雀无声。
万霖从地上站起身,脖子抵在朕的剑上,正对着朕,一把长须在风中乱颤,薄成两张纸的嘴皮张张合合。
“臣万死,不避。求皇上迁都出城!”
他一声呼号,身后百官,又跟着他一起喊。
……
大声小声,新声旧声,震溃朕的耳朵。
朕面前,高墙金瓦之下,祖宗基业之上,风雪之中,站着的就是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