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34
凌迟处死,妻、子皆为官奴,李季臣力不能救。
从前车马不绝的李相府如今门可罗雀,要债的、发牢骚的、想找机会骗一笔的倒都跑来了。
赵坼的病将好,秋雨连绵,又赶上伤风发热,退朝后脚底发软,不骑马、改坐轻便轿子回府。
经过李相府,他亲眼瞧着李轩昂的妻女被太监们带走黥字充作官奴,不禁心有戚戚,一个不留神,踩板凳时险些失足摔倒——
“阿坼。”
京都敢这般随性地喊赵将军名字的人不多了。
赵坼扶住轿子边沿,收回脚,朝坐在茶楼上的岳母老定国公夫人颔首,心下纳闷,憨笑道:
“娘。”
老太太年过七十,精神瞿烁,摩挲腕上翡翠,冷着面孔说:“你上来。我有件事要问问你。”
街边摆摊卖馒头、糖人、脂粉的小贩纷纷垂下眼避嫌,注意力则不约而同地移到那间茶房。
但听咚、咚、咚的脚步声——嗐,赵将军上楼去了,他老人家身子骨还是那么壮实;
又闻茶碗掷地的脆响——得,老太太动肝火了!为的什么事呀?
过了一炷香功夫,赵坼捂唇咳嗽着钻进轿子,急忙要走。
稍后,老定国公夫人面色阴沉,在四位如花似玉的贴身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自家茶楼。
背对街道站着吃面的一个老头眼睛大亮,呼噜呼噜几口吞下面条,抹了一把嘴边的黄豆酱,骂道:“他娘的,这帮世家老不死就是能忍,送到眼前的绿帽子,忍了足足两个月才问!”
煮面的老板惊怪道:“可不敢说!你东家李丞相今非昔比,老兄你当街嚷嚷起来,若惹了赵家的人,禁军把你们扭送到衙门么,包大人一定说是你先撒了臊尿惹事情!欸,什么绿帽?”
老头冷笑连连,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铜钞,“管它蓝的绿的,可不敢说与你听。”
*
凌迟乃是罪大恶极之人所受极刑,与其相比,斩立决倒是十分的温柔痛快。
李轩昂受刑将近两个时辰,肉尽现白骨,前后失禁,最终失血过多,大叫数声断了气。
刑部的官员把提前准备好的折子递进来,傅润时在宝庆殿问太医兰真的病情,淡淡地说:
“孤知道了。好。都烧了吧,骨灰分一份送去李季臣府上,其余喂狗。”
他承认他处置李轩昂的手法过于血腥残忍,失之仁厚光明。
但他一想到李轩昂在过去的三年里竟然把他当作傅璨、对他怀着那种下作的念头,又为傅璨收买刘福试图毒害他,恨不得反复凌迟之,挫骨扬灰。
太医小心翼翼擦汗,“陛、陛下,公主的病,稍稍好转了。”
傅润闻言,长舒一口气,眼底的戾气有所减退。
兰真仍抱病在床,有一天突然说自己勘破尘世纷扰——提笔写了休书,请愿入山修行。
她命薄,本不该下嫁陶家,既然与丈夫陶讷的夫妻情分寥寥无几,便借兄长的势休了对方。
京都百姓一时侧目,仿佛从前都小看了这位幽居在大臣后院的公主,夸她有李唐公主的架势。
傅润知道妹妹命不久矣,虽以为妻休夫不合规矩,都同意了,赐她“清容居士”的道号。
至于兰真的儿子阿汴,兰真竟也狠心不要了,只说不能姓陶,其余随便处置。
陶先唯唯不敢反驳,陶夫人在家很哭骂了一场,据说险些上吊自尽,被儿子陶讷救下来。
傅润打量被宫女抱在肩头的阿汴,按捏冷得作痛的眉心,发愁道:“她说她最仰慕母妃,我当她是仰慕母妃貌美倾城、才华出众……原来她是仰慕母妃孤身来、孤身去……这丫头!”
王长全呵呵地笑。
陛下的家事,无根之人岂敢置喙。
傅润:“王长全,你徒弟机灵,今后伺候阿汴吧——唔、他便姓傅,只是不入我傅氏宗牒。”
王长全心想:得,为长远之计、为陛下与皇后娘娘的那个没影儿的小太子宝贝疙瘩,他还得再物色几个徒弟精心调/教,面上喜笑颜开,高声谢恩,得意地瞅了两眼老神在在的周总管。
……
李轩昂之死,合情合法,却民“怨”沸腾。
忽然之间整个京城都在说陛下过往的“暴政”:杀人不眨眼、抄家灭族、视宫人如草芥等等。
可见,以李季臣为首的“老人们”的势力还很顽固,不是一时能揪除干净的。
傅润决意明年春再彻底解决朝堂结党与冗官问题,顾虑年末边境安全,暂时按下不发。
果然。
九月初,初雪将至,鞑靼一反常理,与狗国结盟,二次兴兵,预备翻越长城进攻西北诸行省。
*
寒风凛冽,秋气肃杀。
满城树木金黄枯败,行人埋首赶路,不再驻足围观街边大娘大爷的吵闹。
赵彗之肩披鎏金狼面甲,手握长刀与长棍,在城东禁军营操/练新来的禁军。
这帮人均身长七尺三寸的年轻人有些是家里富裕、花银钞特意买的名额,从前的做法是逢年过节或者发俸禄的时候喊过来见一面、上贡几百两茶钱就行,巡街护城等正事绝不用他们。
可赵彗之不知何谓“传统”、“规矩”,代入自家父亲的教导,以为其父母大概是抱着“送进军营磨砺心志”的打算才花费上千两打通关系,照样编入新兵阵列。
两个月练下来,个个很有精神,声如洪钟,饭量大如牛。
傅润放下望远镜,倚在城墙上,朝他喊道:“欃枪。”
赵彗之耳朵一动,转头寻人,见傅润神情懒洋洋的,眼底滑过幽邃的光芒,大步跑上城楼。
傅润鼻尖泛红,塞了一件冷硬的东西在他手心,“走,今日许你休沐,孤带你出城见见世面。”
赵彗之站在傅润身前挡风,再低头看去。
一枚量产的金属箭镞,正面燕尾双刃,背面阴刻“十九”二字——是它在火箭类兵器中的型号。
--------------------
【《金匮戴先生文集》箧中稿本】《与友人书》
河南廉访使仲安:信上所言,具悉,各地书院,理当以科考为先,通经明史,兼学诗赋,岂可颠倒。伏瞻皇帝万岁万万岁圣旨,劝学恳切,是汉唐以来头一等也。上月有浙江书商过我,出宋人稀见笔记十余种,并购之,仅费十四两,盛世书价之贱,略可知矣。近日金匮久雨,河道水线暴涨,县人皆恐泛滥成灾,或移居高地,望江怃然;惟赵将军宅,夯筑高台,岿然不动,或云有赵氏英灵庇佑,聊作一说。江淮各府、县秋收惨淡,又闻鞑靼犯边,草芥之躯,想及陛下勤政好武,愚心少安。其余区区,不宣。
第九十章 恍惚
京郊工部火场。
瀑布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