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


视。

见元应善面有难色,傅润正欲发怒,心想元勉这块骨头还需元家人去啃才有用,微微一叹,转移话题道:

“罢了。今日大朝只商议河洛水患。运河沿岸诸粮仓年年满仓,三月也曾大朝议论京都旧粮堆积腐烂一事,没定下主意。此次孤想派人监督运粮往河洛去,众卿有甚么推荐的人选?”

如果说治水是吃力不讨好——清官做不来、贪官不愿做的麻烦,那么水灾里的道行可太深了。

倘若元勉不曾告病,按本朝河运、漕军均归兵部统领的例,人选多半落在兵部,旁人不敢争抢。

然而陛下断要培植势力,哪里肯轻易放权。

朝堂一番撕扯少不了,难看得很。

李相忽然想到此节,眉心一跳,因瞥见傅润眉宇间盘桓薄怒之色,默默按下疑虑不发。

傅润单手托腮,懒洋洋自勾画出几个人选,皆是年轻能干、刚刚升迁京都的外放官员。

揣测李相不愿说话,吏部尚书眯着眼睛摇头晃脑道:

“陛下,廉、乔等人为官十年从未接触漕运,所任荆州、淮安、徽州、瓜州,都在南方蛮子田地,长江是长江,哪里懂得治理黄滥。即便陛下看重,赐与巡抚这样的恩职,那些惯于阳奉阴违的漕军、漕运丞、仓丞、地方县令互相推诿,我吏部在京都鞭长莫及啊。”

“是矣,是矣。”

“望陛下三思。”

“不若等元大人病有好转,下次大朝再行商议妥帖的人选。”

“朱公所言甚妙。”

……

傅润孤身坐在上首,一言不发,待大臣们噤声了,方起身背手款步下玉阶,“李相以为呢?”

那些躲在阴影中的护卫执剑上前三步,眼珠子追着傅润的脚步而转动。

傅润在先帝山陵崩后迅速返京入主禁宫,如今禁军唯他是命,令下刀落,杀人如破竹。

也就是李季臣这样的“老贼”心怀轻视之意,偶尔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后仰头颅与傅润对视几息,复又垂手作听训状。有他当定海神针,陶先等人哪里懂得畏惧君威,一个个张牙舞爪。

当朝天子生得一副好相貌,飞眉入鬓,朱唇玉面,丰神俊秀,见者皆以为神仙。

奈何年少御极,失之三分帝王威严。如此,却也怪不得臣子们轻视。

李相左面颊抖动两下,给了旁边次辅陶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神情如常地回答道:

“臣以为正当如此。昨夜陛下急诏臣入宫,臣已劝陛下行事不宜过急过切,陛下今日仍旧要廉、乔等人去河洛,臣、臣实在不知陛下还想听什么。

“黄河泛滥,历来是开闸横向放水,淹小县而保大城。北方少粮,便由其他北方府县输粮。

“运河沿岸的粮仓是为京都百万人口与边疆士卒设置的,清理河道何等艰难,太祖太宗两朝耗钞数百万锭而就,陛下岂可妄改祖制?”

一时僵持。

抬出太祖是勋贵们与生俱来的本领。

昨夜被夫人骂了一宿的将军赵坼手收在紫衣织金纻袍的袖子里,闭眼打盹。横竖不干他的事。

这是明摆着不配合,要当李季臣的走狗——

哈,哈哈,满朝“李党”。

可笑。

荒谬。

傅润在阶下雕龙白玉栏杆前来回踱步,凤眸微狭而闪烁,强掩下杀意,蹙眉低叹道:

“明日小朝再议罢。户部暂支十万两钞发往河洛,采买粮食赈济百姓,不得延误。免各县两年田税、丝税。开闸泄洪一事,宜早不宜迟,只是要将各处农户先行转移。便如是。”

坐在配殿的御前刀笔太监抬高手腕连连记录,又誊抄至黄底的贡纸上。

李相对“采买粮食”有异议,一听便知傅润想强征当地豪强富民的存粮,灾年以极低的官价籴米,等同与富户争利,到头来折损的是北方大族的忠心。不过……哼,且让小子吃一回亏。

“退——朝。”太监刘福悄悄捏了一把冷汗,梗着脖子及时唱念。

待傅润甩袖离开,最前排的从一品紫衣先退,左文右武,其后是朱袍,再次是殿内外青袍。

李相走得慢,将袖中一封《庶人瑛求见陛下圣容劄子》递与站在高台上的副都侍卫元霄济。

元霄济第一回参与大朝,不免飘飘然,刻意绷紧脸皮低声问:

“李相,什么东西?”

“呵呵,这是陛下内朝的事,不该你多问,”李相遥遥与睡眼惺忪的赵坼打个照面,“午后再去。”

“为何?”元霄济不住地瞅“庶人瑛”三个字。

五年前,这可是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仁善宽厚,板上钉钉的未来新君。

李相岂能被区区六品小吏再三盘问,受此“大辱”瞬间变色,怒喝道:

“混账!你敢问我!滚开!”

忧心忡忡走在同僚身后的元应善吓得双腿一软,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去替儿子赔罪。

陛下亲近他、甚至破格重用他的儿子,实际是想拉拢曾为太子党的兵部尚书元勉。

此事他至今仍未打算用力去做,装作参不透圣意的蠢笨模样,日日谨小慎微地和李相的手下人打擂台,要不是昨天……唉。终有一日全家身陷囹圄也。

一声怒喝如同霹雳,直到李相消失在视线尽头,元霄济神游天外,思索的依旧是那身紫衣玉带。待父亲元应善重重地拍打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眼中燃烧着熊熊野心。

“爹。”

“怎么?你呀,你这孩子在宫中走动,万事当心——”

“我定助陛下一臂之力灭杀李贼不可。伯公年迈多病,当年太子谋逆一案,先帝大怒,圈禁太子,将私造兵器募集粮草的伯父贬至安南,升遐前夕才召回京都官复原职。如今我看伯公唯唯诺诺、万事仰仗李相的模样,心里痛得厉害:爹,我们元家的气数将要一眼望到头了。”

*

江修夔坐在偏殿的乌木小凳上苦思冥想,突然有个小太监掀起帘子朝他拱手,他不禁微笑,连忙起身穿过花廊,等刘福和另一名太监将他上下仔细摸索一遍,确认无差错,再趋步入殿。

此地是宝庆殿,先帝的书房,新君登基后改为商议要事之所。

傅润下朝换了一身宝蓝色织金绣竹常服,一根卷云纹玉簪高束乌发于顶,等宫娥布菜的功夫,手捧一卷紫檀轴《群书治要》翻阅,见江修夔来了,勾唇道:

“先生不必行礼。赐座。”

“臣不敢。”江修夔瞥一眼傅润手侧的碧玉朱文宫牌,“陛下可是要出宫?”

“嗯。”傅润放下《群书治要》,仿佛大朝时黑脸发怒的人不是自己,敛声说:“昨夜李季臣先行,孤已命小福子吩咐先生今日大朝不必言论。第一道圣旨将发往河洛,先生有何高见?”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