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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受够了,这东宫里没有人气,谁都不拿正眼瞧我。我是谁呢?我真的是太子吗?我就是个被扯来扯去的木偶!谁也不管我做了什么,荒唐也好,进取也罢,他们都不把我当个人瞧……”他颓然倒地,“我要是知道有这样的一天,我不会拿的......”
萧少保屈膝蹲在地上,徒手捡起碎裂的玉璧,淡声道:“太子五岁生辰那一年,万邦来贺。呈给圣人皇后的贺礼珍奇无数,但最后孝敏皇后却只选了这块玉璧做太子的贴身玉坠。”
“蓝田之玉,出自廊州张家祖荫,这块玉璧是廊州张氏的祖传之物,价值连城。张公是舍得的,他向孝敏先皇后赠了玉璧,只可惜送的太晚了些。孝敏先皇后原不该要的,但是她最后还是收了,为的可不是她自己,为的是替李家多挣一分助力、多替太子这个身份赚一分保障。”
我在玉门后听得兀自心惊,因为脑后充血,只觉得一阵眼花。
太子已经醉得迷瞪了,他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我还不想死......可是李家嫡子是知道的,他一定记得我。如果、如果我被他认出来了,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到时候,我就真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萧少保站起来,帕子裹住了整个玉璧。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周身侍人进来,将醉酒的太子抬下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萧少保仅仅只是一个教书的先生,权力却大到这样的地步。
整个空旷的太子殿里也就只剩下萧少保一个人。
萧少保坐于太子卧榻之上,娴熟地揭开金猊,他取了竹枓,挑出一颗瑞龙脑,搁置于金猊口中,复又叠了一层蜜色的香脂。香脂黏腻多丝,这样的熏香步骤十分难学,我记得当初陪着太子练习了许久也不见成效。
细密的烟雾从金猊口中缓缓吐出,萧少保眼神清明,他盖上炉盖,视线追随着飘于半空的细烟而去,有一瞬间地迷茫。
待得那双清明的眼移至我这边时,仿佛有个什么人朝我心头重重一击,将我整颗心脏连皮带肉地剜走了,竟连害怕是什么都忘了。
萧少保坐在层层叠叠的烟雾中,身量笔直,他缓缓扬唇,朝我笑了笑,鼻尖上的朱色小痣泛着阴冷的光。一张温柔多情的面容和虎豹面庞忽地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本相。他是那样好看,好看到眼里带了太多不寻常的东西。
那样的笑,瞧的我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晓得我藏在此处隐蔽之地的,又或许,这宫中诸多秘隐皆容不得我去深想。
我曾不止一次地站在这郦安的内宫中仰望外面的光景,却并不像旁的人那样乞求平凡顺遂的一生。我深知自己桎梏所在,也就只惦念着西市深巷中叫卖的糖丝葫芦,听说那焦糖拔丝还是用西域的棠棣花烧炼的。
入口先是涩苦,而后回甘。
如今想来,此生竟是奢望了。
我很想悲壮地回忆一生,可临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没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可追忆。于是觉出了那么一点不甘心。
仔细想来,将此生须臾的时光都算进去,这世上待我好的也就那么几个。
我一直都记得当年与假太子在无双殿初见,在他未问我是不是来服侍他的下人前,也曾是愿意分我一个糕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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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元念
今日休沐, 按例写了字帖,我感觉背后发了汗。搁了笔, 发觉纸上落了一个“念”,心头一热,便揭了纸细细地看起来。
谢太傅告诉我, “念”字是舅舅为我择取的。我一直都怀疑舅舅为我起这个名字是把我当成一个石碑了。听说我出生的那个庚子年郦安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
又或者是舅舅早就预料到自己要离开, 所以刻意为我取了一个“念”,他想要我记住他。
其实这个皇宫总是这个样子的,好多的人来了,只停了一会儿,就又离开了。
到后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
大多数时候我都会觉得很孤独,但让我觉得开心的是,虽然舅舅和堂叔离开了, 好在谢太傅和朱太尉会经常来看我。
瞧着外头春光正好, 心里不免痒痒的, 于是想起了谢太傅说要给我猎鹰的事。他怎么总是这样说话不算话, 又来迟了!
我瞧着日晷, 心里特别着急, 于是趁着内侍熏衣偷偷溜了出去。
春日里的风带着香气,我忽然想起堂叔和舅舅在的时候。
舅舅以前做过丞相, 虽然别人都怕他,但堂叔和我都不怕。每次堂叔背着我上树掏鸟窝被发现,舅舅的脸都会发红, 他有点生气,可是只要堂叔一笑,舅舅就不生气了。他会教我做弹弓,教我不需要以身涉险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每当这个时候堂叔就会很不屑地笑着说:“无碍,我当阿念的弹弓。”但是当小弹弓做成了,他却要抢我的玩,每次都私自揣回家。为着这个,有好几次我都气的不行!
舅舅总是拿堂叔没有办法的。连舅舅都没有办法,我还能怎么样呢,只能被堂叔捏着腮揉圆了搓扁了。
真是个不像话的大人!
虽然堂叔总会抢我的东西,可我仍然喜欢他。
思及往事,我心里有点难过。我很想念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我沿着太液池走了一圈,池子里总是那些鱼儿。日光下澈,一池波光粼粼,像是洒了碎金子。我爬到最高的假山石上,想要看一看这个宫墙外头的天。舅舅和堂叔就在墙外面呢,如果我看到了他们,喊一声,他们大概是能听到的。
只可惜,我没瞧见舅舅和堂叔,却看到了谢太傅。
他站在宫门下,离我很近,我赶紧伏低了身体。
谢太傅穿了件素色长衫,他身边站了个莺黄色衣衫的女子。我悄悄看了一眼,猜了猜,觉得应该是太傅的妻子。因为太傅一生只娶妻一人,他从不跟旁的女子多话。
她和宫里的人不太一样,面上没有擦胭脂,也没有宫里的娘娘们漂亮。于是我有些失望,因为大家都说谢太傅很钟爱自己的发妻,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绝色的美女子。
谢太傅的声音低低的,他说:“外面自有千般万般好,你要记得带着我那一份。”复又温柔地笑了笑,“且就安心走吧,我虽身无长物,这个承诺却一定给的起。”
我听不懂谢太傅的话,可是那个黄衫的女子却垂首掉了眼泪,连我看着都觉得她话说的艰难。她说:“谢公子,是我亏欠你。”
谢太傅面色很苍白,他的眼睛红红的,“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是我自己选的,我从来都不后悔。”略略一顿,极力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话,“休书那种酸溜溜的东西我就不写了。或许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