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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力气。又或者还不待他们找到可突袭的宫门, 便已被反应过来的京兵截杀。
几乎是在顷刻间,原本毫无动静大开着的荀雀门猛地被关上,吱呀呀的沉重锁链在门后拖着。荀雀门后的望楼之上忽然出现了一批箭兵, 他们瞄准着挤在宫道上的绣衣卫。
这样的情形,简直如同噩梦。
他溺毙在绝望的深渊里,切身感受着钝器割裂肌肤一般的伤痛。他不怕死,可是他害怕自己面对这样的情景。明明同为齐人,却不肯为自己的城民留有一线生机的情景。当初在壁州,那沙城的大门就是这么关上的,他们这些齐兵在外面进不去,最后眼睁睁地瞧着常锦死在越人的弯刀之下。
真正的死无全尸,魂灵不归故里。
恨吗?
无力吗?
他算个什么?他像只累喘了的狗,四处奔走,做着徒劳而可笑的挣扎。
他倒底还能改变什么?
腰间的刀伤辣的发疼,因为他剧烈的呼吸,一股灼热的流体又在往下流淌,隔着层层缠绕的纱布发痒。李棣按住腰间的伤口,拿着环首刀的手忽然就有些松了。雪花飘到他的眼上,触到温热的体温化成了雪水,沿着眼角流淌下来,就像是他的眼泪一样。
这么脏污的雪,多像十二年前奚州望夕馆前的那一次。彼时他躺在狭小浊臭的墙角里,瞧着飘转而下的雪,瞧见了一双黑色的长靴和刻着青梅的竹伞。和雪色一样洁净的指骨触上他的面颊。
有人肯来地狱带他走,用一身的温柔来相救。
一念及此,忽然像是生出了无穷尽的热流,四肢百骸地贯穿着肺腑心脏。
另一旁的谢曜也因这样的突袭而失了心神,一种前所未有的焦渴感觉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兄长死在水牢之中,大哥无奈退步至墉州,谢家倒下了,就只剩下他......就只剩他还在这里。谢曜怔怔地看着高墙,眼前越来越模糊。隐约瞧见一个人向他走来,好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是他听不清,只能依稀辨出是李棣。
他竟没有扼制住自己的退却之心,“我们是不是赢不了了?”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阿棣,我们要输了吗......”
李棣眼瞧着谢曜不听令愣在原地,上前去拉他,却发现他面颊发红,身上也烫的很,猜度他可能因为夜起奔赴兖山而感染了伤寒。此刻听见他这么半梦半醒的一句诘问,整个人也有些绷不住。
他沉默着。
沉默是会啃食人心的妖怪,撕咬去外皮,露出里面丑陋的恐惧本相。
因为太冷,李棣的嘴唇有些发紫,他捧住谢曜的肩膀,声音并不大,可是却那样坚定。他说:“我们不会输,你听到了吗?我们不会输!谢三,你信不信我?”
谢曜有些无助,高热烧的他心智迷懵。他是没有主意的,可是除了点头他再也做不出别的任何动作。
李棣颤声道:“去通安门,那里连通着兴康坊,沿着排水渠,我们照样能进宫门。”
有的绣衣卫因被望楼之上的武侯持箭瞄准,这时候不免动摇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猛然间听到一声巨大的火炮轰鸣之声,震的在场所有的人都站不住脚,便是望楼之上的武侯也纷纷跪倒,整个郦安的地皮都抖了三抖。
所有的人都在同一刻遥望着外城的方向,望楼之上的人率先瞧了个分明。
安稳了几百年的北齐郦安第一回被越人打进来。这再不是做势或是什么可笑的事。国难当头,李棣等人遭遇两面夹击的境况,他们只能顾得上一头。
简直就像只火砧上跳动的可笑蚍蜉。
没有驰援、没有兵将、君主不信、城民不听。
谢曜忽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可是他再没办法退后,尽管觉得会输,尽管觉得没有胜算,可是李棣站在他身边,就像许多年前他们两个郦安新兵踏入壁州,两个人搀着扶着趟过战火。
谢曜猛地回神,面颊因为伤寒而烧的通红。他自缚了臂膀,勒的皮肉发涨发紧,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叫他清醒。他抓住李棣的胳膊,一字一句沉声道:“你去内宫,前面我来替你挡。”
再没有别的话。生死关头,两个男人是说不出什么伤感动人的话的。李棣眼中渐渐烧了温度,鼻腔酸涩起来,那句话意味着什么他们两个都明白。
内宫里虽有萧贼豺豹,可前面更是一条死路。
李棣反握住了谢曜的手,被风吹的干裂的唇流出血来,眼睛也肿的睁不开。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说了一句:“当心。”
谢曜苍白一笑,也没瞧他离去的背影,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背道而驰,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
太尉府在城东,离宣武门最近,第一声炮火响起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这儿。府里的人太多,却因为朱太尉这个主心骨上了朝不在,偌大的一个府邸瞬间鸡飞狗跳起来。
妇孺太多,妻女身子又弱。朱璟宁还来不及抱一下刚生下来的女儿,就要先支府兵开一条生路。黄家姑娘惨白着一张面孔,手里抱着皱巴巴的小孩儿。天气太冷,愈发显得她没什么生气。她只攥着霍弦思的手,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紧紧跟着人群的方向走。
长街上的人乱成了一锅粥,便是在这个关头,竟还有人趁机掳掠店铺,为了钱财连命都不要。朱璟宁发了一身的汗,一大家子人跟在他身后,哭哭啼啼的吵得他心越来越慌。
一百零八坊靠着水渠连通,唯有荀雀门隔开宫内外。若是宣武门一破,荀雀门之外的场域势必皆为修罗场。朱璟宁自然明白这一点,他心一横,嘶哑着声音对身后诸人道:“不要带财物,凡是卷带物件出逃的一律不准跟着我朱家!”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一支染了火的箭羽森森然刺破长空,笔直地扎进一个逃窜的流民脑中。射的颅骨尽裂,脑髓都流出来。这样粗利凶悍的箭羽一看便知不是齐人的物件。
朱璟宁猛然回头,却见宣武门的城墙上架起登云梯,短髯编发的越人正在翻越。而离宣武门近的城东摊铺上已经倒下了很多齐人,这么冷的天,有的人尸骨却被淬火的油料烧的焦黑。
朱璟宁回头,厉声嘶吼道:“快走!!!”
朱家的这批人尚且有府兵护着,一般的平民百姓却没有这样的待遇。朱璟宁靠着熟悉郦安的路线,从下渠的水道里带着一群人往城西荀雀门的方向而去。不想,眼见着快要跨进城西的坊间界限时,却瞧见望楼上的武侯正在搭弓拉箭,朝着下方的齐人射杀。
他那一颗心瞬间就死的无声无息。
逼仄的水道里,陈腐的气味熏得刚出生的小孩啼哭不已。他们只能耗在这水道里泡着,冻的腿骨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