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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王孙走了几步,蓦地止步,扭头回望周遭,似在打望这里的具体位置。

可惜冬日夜色太深,今夜又没有月光,只有天上一颗颗残星,投下少许的光线,令人勉强能视物。

想着自己此刻踏足在朝廷占据的半座湖亭内,蒋王孙看向黑暗时,总觉得那里影影绰绰,潜藏无数伏兵。

深吸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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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王孙排除杂念,推门进入灯笼铺。

……

“吱呀……”

房门打开,又掀开垂挂的厚厚的挡风门帘,蒋王孙看见了铺子内的景色。

这间灯笼铺似关闭许久了,铺面不算大,几乎一览无余。

屋内四周,墙壁上,墙角或悬挂,或堆放着一只只扎好的白色灯笼。

而在屋子中间,一张宽阔的四方桌案上,正孤零零点燃一盏昏黄的油灯。

一个华服青年安静地坐在桌边的条凳上,竟是在认真地裱糊灯笼。

一灯如豆。

那青年侧着脸对着门,显得极为专注。

一只手近乎半抱着一只竹篾编织的灯笼骨架,另一只手将白色的灯笼纸覆上,又将旁边陶碗中的浆糊取出,均匀抹在纸上,一条条糊在灯笼架上。

哪怕听到房门开启,都没有抬头。

“蒋大人先坐吧,我等一下就好。”

青年头也不抬地轻声说,语气不急不缓。

仿佛今夜不是秘密会谈,而是主人迎接邻里做客。

蒋王孙心头生出荒诞念头,却是半点不敢小觑这个名声大噪的年轻人。

他一步步走过去,过程中一点点掀开头上的斗篷,露出黑白发间杂的头颅。

迈步,坐在青年对面的条凳上,蒋王孙借助烛火,仔细打量对方。

一看之下,不禁赞叹一声:

“早听闻赵都督仪表堂堂,今日得见真容,方知传言不假。比之老夫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赵都安专心裱糊灯笼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恢复如常。

继续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将这只灯笼裱糊好,他才将其放地上,抬头看向大言不惭的老人。

认真端详了下蒋王孙满是风霜的尊容,赵都安沉吟了下,道:

“蒋大人风趣幽默,我却不如。”

双方这次秘密会谈,竟是以这样的对话作为开场。

蒋王孙笑呵呵的模样,仿佛没听出这句讽刺,感慨道:

“老夫却没料到,赵都督会选在此地见面,已是临阵,却还有闲情雅致缝补灯笼,做匠人粗鄙之事,看来都督对这场战争的信心十足。”

这就急着试探了么?

赵都安笑了笑,若说上阵杀敌,他自忖不如薛神策,但与这些老登打交道,便是他得心应手的领域了。

却见他摇了摇头,正色道:

“蒋大人所言谬矣。这缝补灯笼可不粗鄙,试问这灯笼家家户户谁离得开?

要我说,这灯笼反而比人要紧的多,起码一灯既明,满眼清清楚楚,这人心却是灯火照不见,看不透的地方。

辟如靖王大抵也想不到,他倚重的‘臣子’,亦怀有异心。”

蒋王孙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下,在昏暗的烛光中并不清楚。

顿了顿,赵都安笑呵呵道:

“当然,本官缝补灯笼,也是因之后会有大用。”

“哦?敢问是何用处?”蒋王孙好奇。

赵都安认真地盯着他,缓缓道:

“靖王若死了,岂非也要许多白灯笼吊孝?”

一阵安静。

房间中只有二人呼吸的声响,静谧的落针可闻。

蒋王孙脸上的皱纹抖了抖,似是在笑,也似并不是:

“先前听闻都督抬棺来战场,更早时候,在金銮殿上当众立下军令状……便知都督信心十足,老夫却是好奇都督信心何来。

据我所知,和谈失败后,朝廷兵马调度紧缺,似是连拱卫京师内城的禁军,都给调离去了西平……若不知情的人听了,或会以为,陛下要御驾亲征了呢。”

梅开二度,又是试探了。

不得不承认,赵都安连续几场大胜堪称奇迹,在叛军内部也产生了极大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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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赵都安自和谈以来,一次次作秀,无论是军令状,还是白石桥命叛军传话,后续抬棺,亦或方才编织灯笼……

都在无时无刻,表现自身对胜利的自信。

似靖王的败亡,已成定局。

蒋王孙心中极为好奇,这个年轻人的底气究竟在何处。

赵都安笑了笑,没有接关于女帝调兵的话茬,只是露出神秘微笑:

“蒋大人这话却是过了分寸了,本官既能区区几月,拿下徐敬瑭,自然可诛杀靖王,至于底气手段,呵呵,若蒋大人彻底归附朝廷,或才有资格知晓,你说对也不对?”

蒋王孙呵呵笑道:

“都督这话按说是有道理的。但老夫却又想着,都督这份底气,怕也是并不足。”

“哦?”赵都安笑吟吟道:“蒋大人认为本官在虚张声势?”

蒋王孙淡淡一笑,感慨道:

“老夫自然是信赖都督的,否则也不会今夜来此,只是……若都督当真底气十足,怕是……也没必要来见老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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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猎人与猎物

昏暗的灯笼铺内,蒋王孙笑呵呵地,用缓慢的语速说出这句问话后。

屋内的灯烛跳动了下,二人投在粉墙上的影子也扭曲变形。

赵都安嘴角带着笑,眼睛却眯了起来:“蒋大人此话可解?”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蒋王孙的意思很简单:若赵都安真的足够自信,也就没必要来拉拢策反自己。

赵都安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更明白的是,二人之所以会冒着风险,坐在一起,就是因双方都有所求。

因此,今日的谈话既是一场策反,更是一桩生意。

蒋王孙要求见他才肯彻底投靠,是因为他需要见一个能开得起价格的人。

或者说,蒋王孙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很简单,就是将自己卖个高价。

而谈生意前,自要抬一抬身家,贬低下对方。

“呵呵,老夫在湖亭,却也听得许多消息,辟如和谈的失败,都督的军令。以及……西域的不安分,”

蒋王孙神态自若,保养的很好的脸上笑容温和:

“当然,哪怕如此局面,老夫依然是看好陛下的,只是……老夫做的这可是杀头的买卖,一旦败露,哪里还能活?因此,自要看都督肯给怎样的诚意。”

赵都安平静说道:

“蒋大人参与谋反,难道就不是杀头的卖卖?”

蒋王孙噎了下。

继而,只听赵都安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道:

“说来,本官初听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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