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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花了好长时间才在暗处把它拎出来,再去安抚客人。长乐原本的兴致变得自责,与贺兰澈出去了,靠在一块童稚区的假树后。
无人,清净。
她怕贺兰澈起疑,赶紧解释:“许是我出门时擦的香膏不好,它不喜欢……”
贺兰澈见她失落的模样,眼底尽是心疼,一声叹息后,单手将她搂进怀中,什么也没说。
她将面颊偎在他肩窝,两人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很甜腻,像蜂蜜酿成的蜂糖,混着整个天工阁的杏仁奶香,带股檀木味一直萦绕。让人很想沉溺其中,永远沉溺其中。
慢慢地,长乐抬头,望见贺兰澈温柔眸光,两人心尖皆是一颤,又有一个人的鼻尖先凑近,不由自主,温热的吐息拍在脸上,即将交织。
“娘!这有两人要亲嘴了!”
不合时宜的孩童叫嚷,惊得两人猛地分开。
幸好,这小孩呼唤的娘没过来。贺兰澈咬唇,脸气通红,叉腰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哪所学堂念书?夫子叫什么名字?今日正值行课日,为何你不去上学?”
不料小孩半点没被吓住,反而理直气壮道:“我叫壮壮,今日告假休学!你踩了我的木马,还来问罪?”
长乐冷静下来,果真差点踩了他的木马玩具,擦干净递还给这小孩,拉走贺兰澈。
小孩眼尖嘴快:“高马尾?未篦发?你成婚了吗?你就不守男……”
贺兰澈赶紧捂住他嘴,带去玩物铺买了一大包玩具才摆平。
岂料没走多远,壮壮又跟在身后大叫:“我娘丢了!我找不到我娘了!”
好吧,身为昭天楼的三少主,贺兰澈只好回去负责,将知客娘子和传讯童工都召来,帮这个壮壮找娘。
隔了好久,才在一楼的池子边寻到“疑似”壮壮娘特征的妇人,原来是陪壮壮在童稚区玩时,听见楼下傀儡戏开场演《太师仙舫风云》,在那嗑瓜子入迷把壮壮忘了。
*
贺兰澈鼓着腮,吩咐阁工将今日采买的物件送回摘星阁,又与长乐沿着河畔缓步往回走。
黄昏晚风把小河岸灌得盈满。
长乐鼓起勇气问他:“你喜欢小孩子吗?”
贺兰澈:“往日还行,但今日不喜欢。”
他似是陷入某种畅想:“若是像贺兰豆那样,就很好。”
“我们男子学的经中说‘同哺亲生儿,非妻一人职,不推诿于妻,不托辞于忙’,母亲独自照料稚童,难免有所疏忽,但凡今日那孩子的父亲在旁协助,或许……”
或许就不会被撞见了。
他面皮微烫:“我以后可不会这样。”
长乐低头轻叹:“你家里一定很幸福。”
想起家中亲人,贺兰澈笑意粲然,目光坚定地望向长乐。却在触及她眼底翻涌的失落与为难时,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追问道:“你不喜欢小孩吗?”
这个问题让她不知如何作答。
她踌躇良久,最终下定决心:“有件事本应提前告知你,其实我……”
然而沉默蔓延数息,长乐仍未说出口。
她望着河面上摇曳的灯影出神——他一人能做多少主呢?今日所见便知,他身后有偌大的家业、众多族亲。不必多想也知贺兰澈会如何回应,可他此刻的承诺,在现实面前又能维系多久?
“我想说,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及时行乐。”
长乐最后憋出这么一句,却不是她的真心话。
这几日有些忘形。
若是有一天,她死了,他怎么办?
前路的云雾含混不清,将来又没有结局,他成了一尾被自己享受后却漏放的鱼,他怎么办?
倘若没法对他负责,怎么能轻易毁他清白。
晋国女子都不欢迎二手机的。
淮河畔一条拨弄琵琶的小画舫正演得热烈,众客叫好,二人驻足只望了一眼,贺兰澈便道:“又是太师仙舫的评弹,这几日各类戏种都在演,根本演不腻。”
世人都喜欢看三角恋,两男一女,两女一男,分不出谁更受欢迎,这曲琵琶词是新谱。
“咦?好像这首要特别些,唱的濯水仙舫呢。”
或许是这句话让长乐感兴趣了,也抬眸怔怔听一听。
【第一叠,魅舫见:
濯水烟空,正桃汛、漫过雕栏。舫主轻揭云鬟,美目幻铃音。
算曾是,乌衣年少事。双桨裁春,向荷心深处藏誓。惊起一滩鸥鹭,颂银河星子。
君说尽,情深似海,却哪堪,凤诏催急。便把铃音抛却,绿波空逝。】
满座叫好,词隐喻是仙舫舫主与乌颂子之旧情,因公主而断。
【第二叠,驸马宴:
紫殿金炉,正燃尽、廿四明月。金枝玉叶卸朱冠,纤指扣钗篦。
谁道是,鸾胶再续,算终负,濯水兰芷。镜里朱颜,灯前粉泪,都负瑶筝。
忽一日,青鸟衔笺,道生魅种,冷笑劈妆奁。问君要、前缘还是?问殿下、怎做醋汁?】
满座唏嘘,词隐喻的是公主得知乌颂子与仙舫主有位私生女后,吃醋生气。
【第三叠,风云散:
琵琶恨难诉,卅载红尘梦纸。犹记仙舫题诗,墨痕尚新紫。
仙舫主,埋香冢畔。老驸马,众叛亲离死。唯有金枝,年年长夜,独捞碎月。
私生辜女,魂归峰岭,道是三心从来误人计。剩得青史斑斑,载薄情姓名。
休再问,前尘是幻。风卷残棋,无人收子】
满座激愤,都说三心二意不可取,倒害了无辜小女。
……
无聊的薄情书生痴情少女,真心错付的戏码。
长乐望着河道里被琵琶拨断的月亮,听两个外来听琴客用方言聊得热络:
“魅者?这舫主是做什么的?舞姬?”
“母鸡?”
“是舞姬!”
“哎呀,还是说魅者吧!”
贺兰澈问道:“什么是魅者?”
长乐不动声色将袖中的九音铃铛往臂内推了推,不让它露出来,才回道:“反正不是舞姬。”便抿唇不再言语。
“方才那首词谱得妙,琵琶声也清越。”贺兰澈寻找别的话题,“倒叫我想起小时候在邺城,二哥还没生病时,我们逃了课业去街市玩,偏遇着暴雨。便躲在蓬里听艺人弹琵琶解闷。”
他又接着说下去:“邺城王宫名为金阙台,逢年节总演大雅之颂,二哥哥一听民间婉约的琵琶便很入迷,总说要来京陵看看。”
“后来呢?”长乐问道。
“后来……”贺兰澈也不知该讲哪个后来,“那日暴雨如注,是大哥策马闯雨寻到我们,到底还是被王上责备。其实是我贪玩撺掇二哥,王上不好罚我,二哥替我担责,受罚的却是大哥。父王怪他没尽好长兄之责,他却半句不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