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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这回高热来势汹汹,李渊至今躺卧榻中,阖目不醒,任凭寝殿围拥一簇人众,亦不闻不问。

李惜愿愧疚不已,垂下脸深为自责,太医令以为她是为阿耶担忧,不由发话宽解:“公主莫虑,病情虽一时凶猛,然陛下脾肺强健,心脉无损,应无大碍。”

她点点头,又转眼环顾周遭,侍者们端药捧壶,殿内外鱼贯穿梭,而她似乎除了干愣观望,并无可以插手的地方。

早知当初该翻翻李世赠的那本《脉经》,如今也能派得上用场了。

她正为自己的无能而丧气,一宫女倏靠近她,深行一礼,唇畔挂上和善笑意:“公主如若无事,万妃请公主来随奴婢前去抄写经文,为陛下祈福。万妃言,公主书法精妙,所抄经文定能事半功倍。”

李渊素来笃信此道,李惜愿想着这或许是唯一能为阿耶帮上的忙,当即愉快应声,迈开脚步,跟随那宫女身后而去。

皇城偌大,她七拐八绕越过殿宇楼阁,不知走了多少弯,至一僻静偏殿,宫女曲身请入:“公主,便是此处。”

瞥出少女疑惑目眸,宫娥笑道:“抄经需一间*安宁处所,万妃特令奴婢挑选此屋舍,便于公主静心。”

李惜愿抬脚跨入屋门,此间已废弃多年,空旷无人,陈设惟一张小桌,一把月牙凳,案上一沓纸,以及笔墨若干。

宫女瞟她坐入凳中,瞳珠一转,放轻手脚,悄悄后退至屋门外。

“公主,万妃娘子吩咐,经文需连抄两百卷方显诚意,明日一早,奴婢便来为公主开门。”

李惜愿未察觉出异样,一面低头翻看需抄经文,一面问她:“那何时能来送饭?”

宫女笑音不改:“至晡时,奴婢自会来为公主送饭食,公主安心抄经便好。”

门扉骤掩,屋内除了少女,此外空空荡荡,李惜愿就着灯烛,提笔舐墨,坐直身板,开始工工整整抄写。

她暗下决心,今次一定不能辜负母亲期望,自己也要为阿耶的病情效一份力!

她一旦写字,便能迅速进入旁若无人状态,忘记时辰更移,满心惟有眼前尺牍。

此处偏僻,她亦听不见更漏,当下奋笔疾书了不知多久,待小腹发出咕咕直叫,她方发觉,此刻应当早过晡时了。

说好的来送饭,李惜愿愈思愈觉不对,那宫女怎还不来?

她饿得提不起笔,从凳上虚乏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预备出门寻饭吃。

既然无人关心,便只能自己觅食,她伸手去推门,可那木板竟像生了根,怎么用力也移不动。

好奇怪。她又试着用身子去顶,可无论门扉被撞得阵阵抖颤,也透不开分毫缝隙。

倏地,李惜愿瞳孔蓦然放大,脑海霎空,无尽绝望随即翻涌而来。

门被人自外锁住了。

“来人哇!”

“有人么?”

“快来个人哇!”

她拼命拍门,盼望有人恰巧路过,又恰巧听见,可任她高声喊叫半日,亦无一声应答。

李惜愿饿得发昏,眼冒金星,只得走回去,蹲下身翻箱倒柜,寻找还有甚么足以充饥的食物,忽地,四下陡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原是案上蜡烛燃尽了,也无人来添。

……她又被抛弃了。

李惜愿意识到这一事实,全身恍如栽入冰窟,刺骨的寒冷侵刺她的肌肤,她的心仿佛猛然从高处坠落,随即掉进沉不见底的深渊。

没有人会过问她,也没有人会知道她被困在这里。

她又一次,被动地与世间隔绝。

可她饿得连流泪的力气也竭尽了,冷不丁眼前一黑,四肢发软,身子往地上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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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今日怎回来晚了。”褚遂良直至暮鼓响后方下值,褚庭祯接过披风,叠放平整,又抬首问询。

“公务繁多,便晚了两刻。”褚遂良道。

“□□后可遣人归府通报一声,妹妹也好为哥哥提前准备热食,免得再吃冷炙,对身体也无益处。”

褚遂良微颔,忽听外头传来焦切女声,似与家仆交涉:“我寻你家郎君有急事。”

他听出那是白日里侍女瑗儿的嗓音,心底顿袭一股不祥预感,立刻疾步踱出。

“郎君!”瑗儿惊慌唤他,满面仓皇,“公主,公主不见了!”

瑗儿只知他是最后一位见过少女之人,是故发觉少女凭空消失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来寻他。

褚遂良惊问:“公主入宫后,便再未归来么?”

瑗儿咽泪点头。

“可去过宫中找寻?”

瑗儿神色凄惶:“夜深宫门已下钥,奴婢冲不得宫禁,王妃也忧心如焚。”

褚遂良抚颌,自古君王宫门森严,除却军国大事则决然不得夜闯,事后追究起来,便是皇亲贵戚亦难逃一死。

倏忽他思及一人:“寻过太子殿下不曾?”

李建成虽与李世民不睦,但毕竟是李小六的长兄。

然而瑗儿摇头:“殿下带兵出征了。”

褚遂良闻言,随即温声安抚侍女:“你先随我赴雍州官邸。”

知晓这是最后的办法,暗暗祈祷尚有官员留下,瑗儿抹泪跟去,不多时与他至了官衙。

果然,此时暮夜已深,灯烛俱歇,薄雪覆遮屋檐,归巢的倦鸟皆无声息。

除了三五名当值的差役,官府空无一人。

眼见最后一分希望也被泯灭,瑗儿放声大哭。

“郎君,我家公主怕黑……她最害怕一个人……”忠心的侍女嚎啕泣泪,陡觉肩膀教褚遂良一拍。

公厅大门骤然洞开,随后踏出一人,刹那止住瑗儿泣声。

长孙无忌伫立阶上,蹙眉呵斥:“哭甚么。”

瑗儿却像一瞬间看见救星,扑上前去:“长孙先生,我家公主不见了!”

长孙无忌视清是她,疾步下阶,旋问来龙去脉,瑗儿攥手强迫自己冷静,完完整整为他转述:“陛下急病,将公主召入宫中,可寻常此刻早该回来了,奴婢担心公主遇到不测,求先生将公主带回家,奴婢感激先生大恩!”

语未竟,远处倏响马蹄,直奔府衙而来,须臾,那人急停,跃下马鞍,匆促道:“王妃已探明消息,公主是被自称万妃侍女的宫女请去抄经,自此不知所踪,可是目下夜里宫门封锁,陛下病重不醒,王妃亦无计可施。”

瑗儿冷汗直出,张口呜咽:“长孙先生,快救救公主……若是纯粹抄经,怎会至今不归!外人皆不知公主有饥厥之症,饿久了会晕过去,倘无人管,奴婢恐怕要出大事!”

“我即刻启程。”

话音未落,长孙无忌披上外袍,大跨步向外行去。

“辅机欲夜叩宫门?”褚遂良视他唤掌事备马,惊诧上前。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他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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