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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紫圆领袍的中年男人与房玄龄相对而坐,忧色蔓延,“彦博闻近侍言,圣人指斥长安之外皆听秦王教令,却不听他谕命,这岂不明晃晃怪责秦王功高盖主,不独威胁了太子,连圣人亦为此不安。”

男人名唤温大雅,与其弟温彦博俱受李渊倚重,位列中枢。近年察李渊父子关系疏远,温大雅更是不避嫌疑,明面为李世民提供支持。

今日三人小聚,因杜如晦不便饮酒,遂寻了此茶楼,密谈应对之策。

房玄龄道:“圣人既有心偏袒太子,不久定将助东宫打压秦王,我等身为秦王左右,不可坐以待毙。”

杜如晦叹息:“只恐形势不容乐观。”

“何意?”

“圣人命太子征讨刘黑闼余部,正是欲令其建功之意。太子军功弗如秦王多矣,于军中威望亦难与秦王相比,然此次太子东征,若能扫清敌寇,将大大加固太子于河北之根基,于秦王着实不利。”杜如晦道。

“那我等如何应对?”

“秦王保有洛阳,毋论前方如何动荡,终有一线生机。”

杜如晦虽意在宽慰,但在场三人皆心知肚明,破局之法除却那条再无退路的绝径,其余皆为苟延残喘而已。

气氛沉闷,座中人自也无心饮茶,桌上青瓷盏将近一口未动,杯中茶水逐渐冷却成冰。

温大雅先告辞,其余二人起身相送,末了,房玄龄伫立茶楼门前,目视正唤茶博士牵马的杜如晦,勉强牵出笑容:“当年袁天罡先生为我二人观面,谓皆宰辅之相,克明莫非忘了?”

杜如晦转过身,回了一个淡笑:“我向不信天命之说,事在人为。”

“正是事在人为,秦王方有机遇。”

杜如晦呵唇,与房玄龄别过,茶博士曲身送客,道声客官慢行,他随即撩袍上马,沿街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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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坊位居长安外城朱雀大街东南,筑有不少贵戚宅邸,来往多有朱紫之客,时而传来主人家小僮的点头哈腰声。

杜如晦身边随从未带,独自一人穿行道旁,白日事务萦怀于心难以散去,他凝神思索之际,未注意到旁边渐拥来一阵汹汹脚步。

蓦地,一股猛力拽住他衣带,来势凶狠,杜如晦猝不及防,旋即教人拖下马,跌踉落地。

他尚未反应,便有一群人蜂涌上来,伸腿动脚,争先踩踏地上那袭素白襦衫。

“大胆!过我国丈府门前竟敢不下马!”

“这便是那所谓名儒的杜学士?”

“呸,国丈面前他算个甚么东西,竟也耀武扬威,不将国丈放在眼里,该!”

“给我往死里打!”

粗鲁斥骂铺天盖地将男子淹没,白袍上瞬间溅满脚印与泥泞,他试图勉力站起,可身体里某一处倏而传来钻心疼痛,叫他难以动弹。

“不好,咱们把他打晕过去了。”一胆怯者惊叫道。

“圣人怪罪该如何是好?”又有人恐怕引火烧身,忧惧问道。

“怕甚么,捅破天我们也有国丈撑腰,此乃国丈的授意,再说是这人无礼在先,倚仗权势,过国丈门前不下马,岂有此理!”另一人满不在乎,恨恨转身。

其余人等见状,忙紧随其后,飞也似地四散逃开。

……

李惜愿心事重重踱进文学馆,不料今日官员休沐,馆内除了一些小吏仆役,此外无人值守,她平白扑了个空。

她不禁失望离去,身后顿响一道唤声:“六娘?”

她回过首,视李世勣迅速自内堂走来,观她面色不霁,问道:“可是有何要紧事?”

李惜愿立时松口气:“还好有你在!”

“我本是来寻玄龄先生,既然他不在,幸好还有你留下了,可以请你随我走一趟么?”她一双眼盯着他。

“愿效微薄之力。”李世勣毫不犹豫,“六娘需往何处?”

“杜如晦家。”少女回答。

他不免惊讶:“为何?”

“他被尹德妃父亲门下的家仆打成了重伤,在家休养,我得去瞧瞧他。”李惜愿话音沾上顾忌,窥着李世勣,“但我不方便单身往他家中,我得寻个人一块去。”

李世勣蹙弯眉梢:“尹德妃父亲怎敢嚣张至此?”

李惜愿深吸一息,一路上憋至顶峰的愤怒此时略微平缓:“他们还不是讨厌我哥哥,连带着害了小杜先生!哥哥不在,我必须得为他要个公道!”

李世勣刚欲劝她莫要冲动,转念一忖,眼下并非提及这些的时候,当即唤仆役备马,与李惜愿走出馆阁。

两人行至东北隅宜仁坊杜宅,附近平康坊的琵琶筝音此时分毫拨不动李惜愿心弦,与李世勣下了马,向杜宅门前阍者通报来意。

阍者闻听来者乃公主与国公,慌忙伸手请入,指引他们穿过厅房,绕经抄手游廊,迈进卧室。

清苦药气顷刻袭来,一人步出房门,迎面与二人遇上,李惜愿认出他是久随杜如晦身边的掌事,随即附上前,掌事见是她,忙停步立住脚。

她小声低问:“杜先生怎么样?”

掌事抱憾:“郎君被打折了一根手指,其余医官言并无大碍,只需静养。此刻郎君正醒着,二位可进去了。”

李世勣听得说大致无碍,颔首道:“那便好。”

李惜愿却红了目眶,嗓音哽咽:“小杜先生一定痛极了。”

她抹拭眼角悄然入屋,榻上人着一身雪白寝衣,眉目沉静,正倚床单手阅书,小桌上搁一只尚冒热气的药碗。

“小杜先生。”

他蓦然闻一轻唤。

他抬眼视去,望见李惜愿站在床前,身后男子与掌事转身出屋,阖上了房门。

他似乎并*不诧异她的到来,弯起唇角,将书卷放于一旁,直起身躯。

“阿盈?”

第60章 第六十话“你得承认,你还是没有坚定……

“……对不起。”

李惜愿两片唇一掀一阖,嗫嚅半日,却只冒出这三字。

杜如晦轻轻笑了:“何出此话?”

“……都是为了哥哥,你才会受伤。”李惜愿鼻子蓦酸,低下头,“如果因为不是我们,他们就不会伤害你。”

“莫这样想。”反倒是他来宽慰她,缓声道,“是我途经尹国丈门前而未下马,是故受此教训,与秦王无关。”

“这话你信么?”李惜愿忽地问。

语气略微尖锐,杜如晦仍然微笑。

“你用不着哄我。”

“我从不哄你。”

李惜愿将“我会为你讨公道”这句咽回喉咙,思了思,抬起头直视他的瞳目。

“自小到大你哄我的还少么?”

那双澈净的瞳目倏尔失了神。

他怔了一顷,道:“你在责怪我。”

他了然少女之意。

“我没有责怪你。”李惜愿说,“我要是想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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