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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来。
原来这一切的起因,皆不过是为欧阳通无心一语。
“对啊,六娘待我就像待亲弟弟一般。”欧阳通心生感念,望着欧阳询日趋衰老的面孔,眼珠转了转,“因为阿耶待她像女儿,所以她帮我,其实也是为了阿耶。”
欧阳询挽一抹苦笑:“六娘自有她的阿耶,你莫妄语。”
但他扪心自度,或许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将李惜愿视为亲女,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教她写了一手足以跻身碑林的好书法,告诉她为人需正直诚信的道理。
且他坦然承认,终究是他一个老人更依赖少女的陪伴,若无李小六在身旁,他的一生将自出生起,至离开的那一刻,俱昏暗不见日光。
可她终究有自己的父亲。
她并不像自己需要她一般需要他这个老师。
老者这般想着,日影偏移,携一寸落寞爬上他早已历经风霜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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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惜愿脑际浑浑噩噩,对身外周遭响动一概不知,只记得自己昏沉中被灌了碗汤水,酸辣刺鼻,激得她咳嗽不止。
“我不喝药。”她摇晃脑袋,十分抗拒。
“这是醒酒汤。”是男子的低声。
“醒酒汤我也不喝。”李惜愿咕哝。委实难以下咽。
“听话。”
“不听。”她使劲往旁边转脸,“太难喝了。”
旋即下颌教人擒住,黑乎乎的碗沿不由分说贴近唇边:“喝汤还是喝药,你必须选一样。”
“唔。”李惜愿放弃了抵抗,乖乖选了汤,轱辘辘喝下。
俄而男子似问旁人:“王妃何在?”
“王妃在宫中。”有人回答。
“秦王也未归来么?”
“秦王亦被圣人夜召入宫。”
忽地,李惜愿感觉到那双喂她喝汤的手顿一凛。
她听见男子沉问:“可有何缘故?”
被问之人仿佛憋着一口怨气,一五一十道来:“圣人宠妃张婕妤为其父向圣人索要山东数十顷良田,然那田地早被秦王赐予淮安王,须知淮安王平王世充,取窦建德皆有大功,而张婕妤的父亲寸功未立,竟然也腆颜要那良田,张婕妤却怀恨在心,于圣人面前恶言构陷秦王,说甚么……”
“我知晓了。”长孙无忌抬手止停,他已猜到发生了何事。
无外乎李渊闻言勃然,召李二郎入宫劈脸痛斥。李二郎自然无话以对,除了喏喏认错,也不会多言半字忤逆父亲。
观漆碗见了底,他取帕为李惜愿拭了拭嘴巴,将再次昏睡过去的少女扶入铺盖中,掖好褥角,起身吩咐侍女:“公主醉了,你们务必多加看守。”
侍女应声,他复望一眼舒舒服服埋在榻中的李惜愿,少女呼吸酣畅,似乎沉入香甜梦乡,他牵了牵唇,旋身离去。
孰料衣袍骤被人一拽,硬生生令他滞了步。
他倏尔回头,李惜愿从被窝里伸出手,指尖紧紧牵住他的袍角,嗓音含糊:“不要走。”
他一笑,忖她定是将自己当作了李二郎,在梦中发出挽留。
长孙无忌俯下身,轻声道:“我不走。”
“哥哥抱抱。”
他一怔,瑗儿疾步踱来,屈膝行一礼,露出歉笑:“郎君回去罢,这里有奴婢照顾公主,莫误了郎君的正事。”
他掀袍坐入榻旁,凝视李惜愿再次呼呼熟睡的脸孔,婉拒侍女的请求:“我在此看着她便好。”
“郎君欲留此一夜么?”
他一瞬微愕,将侍女的诧异误认为不合礼法的质疑,竟生出些许慌促:“我不放心她。”
瑗儿脸上掠过讶然,喉咙动了动,将满心困惑咽下。
“郎君不睡么?”她换了问法。
长孙无忌摇头:“心绪繁复,闭目亦无法安寝。”
瑗儿忍了忍,才没将“为何心绪繁复”这句话脱口而出。 网?阯?发?b?u?y?e??????ü?w?ě?n???????????????????
如今视这光景,无论是何原因,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
男子一夜未眠,直至一缕天光破窗而入,他方惊觉,此时已是清晨了。
李惜愿却睡到日上三竿方睁眼,头脑钝沉,她伸个懒腰,下意识地出声唤李二郎。
“……哥哥?”
未得回音,她皱了皱眉,朝榻边转头张望。
见空荡荡无一人,李惜愿眯着眼摸摸脑袋,好奇怪,那昨夜谁背她回的家?谁给她喂的醒酒汤?
似乎她还抓住了李二郎的衣袂,不肯放他离开。
“哥哥?”她又喊了一回。
瑗儿端着铜盆进门,闻言瞠目:“秦王昨夜便出城了。”
观李惜愿蒙在鼓里,瑗儿为她答疑,自然,省去了李二郎遭李渊捋袖怒斥那一段:“刘黑闼勾结突厥卷土重来,昨晚秦王为抢夺先机,已率轻骑趁夜出发,因见公主熟睡,奴婢遂未打扰公主。”
李惜愿不由面露惊恐:“那是谁在我屋里?”
瑗儿扫了眼慌忙低头检视衣物的李小六,疑惑道:“公主不知?”
李惜愿摇摇头,拉下脸:“莫要卖关子。”
瑗儿这才告诉她:“是长孙先生送公主回来,公主扯住他不放人走,先生无法,只得留下来守了公主一夜。”
“那我有没有说梦话?”李惜愿一拍脑瓜,后知后觉,险些一跃而起。
昨夜她好像迷迷糊糊倒豆子一般说了很多话,也不知其中有无甚么别人不该听的。
瑗儿无视她的恐慌,神情意味深长:“公主自己讲出的话,奴婢又怎知,惟长孙先生听得一清二楚。”
“你莫再说了!”李惜愿恨不得跳起来掐住她脖子,“醉鬼的话不作数!”
大不了日后她再伺机接近辅机老师,从他口中试着套出话来。
她相信,经过自己的软磨硬泡,辅机老师再如何固若金汤守口如瓶,就算是块大冰山,也一定会被她李小六撬开嘴巴!
她信心满满,脑子里盘算计划,忽听前院一行人急切簇来,随即一阵焦躁问声:“王妃在么?”
李惜愿竖起耳朵。
须臾是长孙知非惯常冷静的语调:“发生何事了?”
为首之人似因慌促,声音含混,接连道了一串,李惜愿未能听清。
周遭寂静一刻。
长孙知非仿佛刻意压低声嗓,回答了那一行人甚么,嘀嘀咕咕,李惜愿照样听不分明,只依稀有两个词语飘进耳里。
——“克明”,“伤重”。
她刹那明白了,是杜如晦受了重伤!
“阿盈!”
“公主!”
“阿盈莫去!”
李惜愿登时从凳上蹦了起来,不顾身后此起彼伏的呼唤,迈开腿脚,提着气朝宅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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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坊旁茶楼,凭二层小阁临窗望去,底下人烟熙攘,车马如龙。
“圣人何尝是为那良田归了淮安王动怒,只是借机敲打秦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