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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来个半旧的柏木浴桶。
她将药包悉数倾入桶底,滚烫的开水浇下去时,药材顿时在桶中翻滚起来,腾起一股带着苦香的雾气。
她一趟趟往返于灶房和房间,每倒进一桶沸水,桶中浑浊的药汁就深一分,直到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草药的气息。
等桶里的水过了半桶,清枝又去河里提来几桶清水倒进去,伸手试试水温,见水温适宜,便配合着张钺,一起将徐闻铮放进浴桶里。
浴桶里的热气氤氲而上,徐闻铮裸露的肩颈渐渐泛起薄红,细密的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滑落,留下一道水痕。
清枝用木舀子给他浇水,顺便将头也一并洗了。
王娘子忙完手头的活计,掀起布帘进来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手里的玉米棒子都惊得掉在了地上。
“哎哟……”
她惊叹,“姑娘,你这二哥生得怎么跟画上的仙人似的。”
桶中蒸腾的热气里,徐闻铮苍白的肤色被熏出些血色,鸦羽似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确实像极了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清枝只虚虚地笑笑,不敢应声。
药浴泡足了一个时辰,清枝拧干了一条棉巾,细细擦干他脸上的水珠。
张捕头利落地给徐闻铮套上件素白薄衫,将人背到院中的藤榻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院里的梨树叶子,斑斑点点地落在徐闻铮的脸上,他的睫毛在光影里微微颤动,透着一股薄薄的生机。
清枝将屋里收拾妥当,搬来一张矮凳在藤榻边坐着。
夏风拂过徐闻铮半干的发梢,带着药香的湿意轻轻扑在她脸上。
清枝暗想,小侯爷一定能醒过来。
万幸入夜后,徐闻铮的烧便退了下来,脸色也有所好转。
守了两天两夜的清枝实在熬不住了。
这夜她轻手轻脚地翻过徐闻铮,蜷进床榻里侧。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土墙,闻着小侯爷身上的味道,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日,她刚抖动着眼皮,还未完全睁眼,耳边听见小侯爷的声音。
“你醒了?”
清枝浑身一僵,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她的手臂还搭在徐闻铮的颈间,两人正四目相对。
见清枝愣住,徐闻铮又出声提醒道,“先把手抬开,我喘不上气。”
这一声才让清枝如梦初醒,她整个人像被烙铁烫着似的弹开,手忙脚乱地往后缩,头撞上了床架。
“小侯爷……”
她嗓子发紧,眼泪“唰”得流了下来。
小侯爷醒了!
第17章 岭南行(十六)紧绷的心弦突然松了……
徐闻铮昏迷的这段日子,大多数时间,他像被困在躯壳里的游魂,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神志却异常清明。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清枝指尖传来的温热,她背起自己时打颤的手臂和沉重的喘息,就连她喂水时的小心翼翼,更衣时系带的轻柔都清晰如斯。
当他听见她说,自己是她唯一的倚仗时,心尖上倏地掠过一丝异样。
他想攥住这缕异样细细分辨,它却瞬间在指间消散了。
也有一阵子,他感觉自己处于混沌之中,身体急速下坠,最后落在了一处桥头。
桥边有一位身穿绿裙的妙龄女子,她黑发如瀑,发间别着几朵彼岸花,周身环绕着淡淡雾气,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看到徐闻铮,话音里带着几分惊叹,“好俊俏的小哥!”
手腕一转,她的指尖便出现了一个赤红色的鱼纹玉碗,碗里盛着的是浓黑的汤药。
徐闻铮眼见那碗汤药如水波一般,荡在自己眼前。
“快喝吧,喝完我也该下值了。”
徐闻铮垂眸盯着碗里的汤汁,并未伸手去接,出声问道,“这是何物?”
妙龄女子瞬移到他眼前,歪着脑袋细细打量他,随即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当然是好东西,可以忘却一切烦恼之事。”
见徐闻铮迟迟不接,绿衣女子翩然一转后退两步,轻叹道,“见你这般俊,我也不忍心强灌。”
她指尖一扬,徐闻铮眼前的汤药便化作一团浓黑的雾气,顺着他的鼻尖吸入肺腑。
绿衣女子莲步轻移,往前行了两步,见他仍伫立不动,不由地回眸催促,“走吧,我送你上船。”
徐闻铮神使鬼差般随那女子踏上桥面。
桥边是大片的彼岸花,花间也萦绕着白白的雾气,教人看不真切。
约莫行了一炷香的工夫,前方隐约现出一处青石码头。
码头旁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枯树。
树枝粗粝扭曲,上面悬着几盏褪了色的红灯笼,烛火已熄,只余下残破的灯罩在风中轻轻摇晃。
绿衣女子纤指一弹,“滋啦”一声,最高处的那盏灯笼忽地窜起青荧的火焰。
江面也是雾蒙蒙的,徐闻铮听见似有竹篙划水的声音朝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没多久,江面上便出现了一位撑船的老者,他身穿一件粗布衣裳,船头挂着一盏泛着青绿光芒的灯笼。
他抬眼便瞧见与绿衣女子并肩而立的徐闻铮,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张口问道,“今日怎还有这般迟的?”
绿衣女子摇头,“我也不知。”
随即轻笑道,“难得瞧到见这么俊的,今日便再送一趟吧。”
绿衣女子足尖轻点,翩然落于船头,回眸催促道,“小哥快登船,可别误了时辰。”
她的话音刚落,袖中便飞出一段素绫,缠住徐闻铮手腕,轻轻一拽。
徐闻铮手腕突然迸发出一抹绿光,和绿衣女子手中的素绫相抗衡。
素绫似活了一般,发出一道刺目的银光,与徐闻铮腕间的碧色光华死死绞缠。
最终,那碧色的幽光将那道银华一寸寸吞噬殆尽。
船家和绿衣女子皆是一惊。
徐闻铮垂眸,只见他手腕上那道绿芒如流水般倾泻在地上,随即朝着旁边的枯树淌去,最后竟顺着枯树皲裂的树皮攀附而上。
转瞬间,扭曲的枝干泛起莹莹绿光,整株枯木恍若重获生机,枝桠间流光闪烁,似万千萤火环绕,又似九天星河倾落,明灭不定。
绿衣女子感叹道,“今日你怕是上不了船了。”
她收回素绫,朝徐闻铮挥手,“再见了,俊俏小哥。”随即广袖一扬,那船家便会意地撑篙离岸,带着绿衣女子朝江心划去。
忽地,她又回眸一笑,“下次再来接你。”
下一瞬,那道绿光幻化成了一条碧青的发带,轻轻缠在了徐闻铮的腕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似曾相识的温度。
他缓缓抬起手腕,凝望着发带,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胸口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徐闻铮久久伫立在码头上。
江面的雾气愈发氤氲,最终化作团团云絮。
他忽然觉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