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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副将看得目瞪口呆。

军营中的人纷纷跑出来,呆滞地望向这百年难遇的奇景。

“这是佛祖的指引,这是神的惩罚啊!”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

“这是叛军多行不义,命该绝于此地!”有人附和道。

“我等仁义之师,正是替天行道啊!”

众声纷纭,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遥遥向着晓月寺拜了起来。

紧接着,众人纷纷朝着山顶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不住祈祷。

凌羽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将军,这……”陈副将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传我军令。”凌羽沉声道,“反贼崔正武,残虐不仁,天怒人怨,我军替天行道,诛杀反贼!”

“不等明天了?”陈副将还沉浸在异常的天象中,没反应过来。

“异变突生,叛军明日的行动很可能发生变化,”凌羽冷静地分析道,“如今我军士气高涨,对方自乱阵脚,正是进攻的绝佳契机,机不可失……”

“是,属下明白!”

当晚,凌羽便率军杀上了禅月峰。寺内反贼不知是不是受了天雷的影响,无力抵抗,一触即溃,他十分轻易地攻破了晓月寺,生擒了崔正武。

可令人想不通的是,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在寺里看到过一个和尚。

晓月寺中焦黑一片,遍地是断壁残垣,处处可见深深的裂纹,如扭曲的伤痕般横生。

但最凄惨的还是院中的那棵古树。

它粗壮的树干上布满恐怖的裂痕,焦黑一片,仿佛被炙烤过一般,散发着刺鼻的气息。树冠惨不忍睹,枝条被炸得支离破碎,凌乱地耷拉着,叶子也已化为灰烬,只留下残损的骨架在风中颤抖。

凌羽幼时见过它的美丽与肃穆,而如今都已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凄凉与荒芜。它残破的身躯就那样孤独而绝望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是战火与硝烟留下来的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凌羽愣愣地看着它,完全无法移开视线,一股难以名状、无法抑制的悲怆自心底蓦然而起,他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来。

第40章 痴柳篇(二十二)

群星逐渐变得黯淡,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远方的山峦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像是在沉睡中苏醒的巨人。

将士们已经简单将晓月古寺收拾整理过一番,俘虏们被聚在一处,伤者们相互扶持,准备下山去稍作休整,再班师回京。

正当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陈副将条件反射地将右手放在剑柄上,身体微微紧绷,进入了戒备状态。

凌羽见状,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向他投去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眼神。

脚步声密集,可以听出来人不在少数。可他们一言不发,步履不疾不徐,不像是叛军余党。

寺中众人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了寺门口。

下一刻,便见到一名年轻的僧人,踏着熹微的晨光,稳步而来。他的神色宁静而庄重,袈裟平整地披在身上,没有一丝褶皱。

在他身后,是第二位,第十位,第数十位。

这是那些本该被叛军挟持作人质的晓月寺众僧。

众人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为首的那位僧人在鲜血浴满战袍的凌羽面前停下,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

凌羽也双手合十,对他回礼。

“相见即是缘分。”僧人直起了身子,“贫僧有句话要赠给施主。”

“还请师父赐教。”凌羽道。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为。”僧人神色平静,语气缓慢地说道。

“阿弥陀佛。”凌羽微微躬身,“凌某受教了。”

凌羽幼时在杨柳镇的时候并不常常踏足晓月寺,这还是第一次有僧人向他传授禅语,不想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二人互相见礼完毕,和尚没再多说什么,领着身后一众寺僧,径直朝院中被摧毁的古树走去。

天边的鱼肚白开始蔓延,晕染了东方的半边天。

众僧面色沉静而又虔诚,一齐凝望着面前的满目疮痍。

下一刻,他们齐声诵起了佛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众僧双手合十,头颅低垂,低沉而洪亮的诵经声同时响起。数十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低沉而雄浑,每一字都似有千钧之力。士兵们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唯有这浑厚的诵经声带着智慧和慈悲,如潮水般洗涤着人们的灵魂。

万道金光如利剑般穿透云层,天空像被点燃,变得绮丽绚烂。初生的日光照耀在禅月峰的山顶上、倾倒的佛塔上、众僧的身上,照耀在焦枯的古树上,如同佛光普照众生,包容万象,令人心神巨震。

这场面对人心的震撼,毫不亚于昨夜的神雷天降。

然而,在这瑰丽的万丈光芒面前,凌羽忽然看见,古树之下,众僧之前,似乎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人。

可那人浑身笼罩在阳光中,身躯缥缈如云雾,看不清晰。

凌羽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了,他蓦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要看清那人是谁。

他必须知道。

他又往前了几步。

似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那袅袅娜娜的人影忽然向他的方向转了过来。

可她逆着光,他还是看不清楚。

凌羽心焦如焚,踉跄地向着那个身影走去。

近了。

越来越近了。

能看见了。

那张他五年来朝思暮想的清丽面庞,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眸。

“当归……”他喃喃道。

“当归!!……”他呼唤道,悲伤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当归笑了。

她逆着光笑了。

她张了张嘴,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可他听不见。

那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她明明是妖,却有着稳重淡雅的性子。

为什么她修为高深,却偶尔显现出不谙世事的懵懂。

为什么晓月寺众僧昨夜都不在寺中。

为什么天雷偏偏都降在禅月峰顶上。

当归温柔地看着他,身体愈加透明,渐渐漂浮起来,向云顶之上飘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不自觉地奔跑起来。

她向他伸出了手。

他拼尽全力向她跃去。

他们的指尖越来越近。

他以为能抓住她。

可他却穿透了她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飘散而去。

凌羽如一块巨石般重重地跌倒在地,浴血的甲胄上又再度翻滚上了一层浸染了鲜血的泥土。

他将头埋在臂弯里,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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