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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染血的玉簪放在了霍灼音的手掌之中,平静地说:“他还有未尽之言。”
师岚野口中的“他”指的是何人不言而喻,沉云欢刚要说话,却忽而感觉手中的墨刀发出一声嗡鸣,轻微的震动过后,淡金色的星芒从刀刃中散出,顺着风在空中旋飞,旋即于半空凝结,慢慢幻化出一个人形的模样。
那是身着织金锦衣,头戴玉冠,发上盛开朵朵雪白玉兰簪花的奚玉生,他看上去与往常那金尊玉贵的模样没什么区别,可淡金色的光芒所凝结的身体却是呈现半透明,其后他一转脸,露出一双充满悲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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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欢姑娘。”奚玉生的身形似风一样轻晃,声音温柔低沉,无端令人难过,“多谢你守住了京城。”
沉云欢看着他若隐若现,随时都会消散的身体,忽而抬手按在了心口处,掌心贴着胸膛,感受到那里传来一下又一下,沉重又缓慢的心跳。她不自禁地敛了神色,凝视着奚玉生:“抱歉,我本应保护好你。”
“京城此劫早在几十年前就已有预兆,迟早会来,不过或早或晚的分别,倘若没有你,恐怕整个京城都会覆灭,你是京城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奚玉生露出了一个短促的笑,显得十分勉强,又道:“只是余下的残局怕是要劳烦你们收拾了。”
“你本可以不用死。”沉云欢将刀收入鞘中,也不知是为何,说出口的话莫名低沉许多:“若是你想助我镇压刀中暴乱的妖灵,以魂入刀便可,便是受了伤也不怕,你多的是法宝,养一养总归会好,何须舍命?”
奚玉生正待开口,却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声轻嗤:“奚玉生,你当真以为你的命那么珍贵,简简单单地往心口捅了一下,就能抵月凤人四十年不散的怨恨?”
沉云欢眼眸一转,视线落在后方的霍灼音身上。
霍灼音大部分时间都懒洋洋的,走哪靠哪一身软骨头的模样,虽然而今想来她这样的懒散极有可能是因为她为阴鬼,便是有某种力量傍身庇护她能行走在太阳之下,那强烈的阳光对她仍有影响,但她的确并非是个情绪很强的人,从不与人争辩什么,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总是含着不经意的笑,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然而此时沉云欢却看见霍灼音的表情很是凶狠冷酷,那张脸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攻击性,一下子变得极为强势。
她先是启用阴虎符召来百万阴兵大肆屠戮京城百姓在前,又当着千百禁军的面审判永嘉皇帝在后,她压制了血海深仇那么多年,一朝白于天下应当是轰轰烈烈才对,可霍灼音直至现在,才露出了这漫漫长夜之中头一个刻薄锐利的表情。还是对着奚玉生。
“你不会觉得,你这么一死了之就能洗刷身上的罪业,成为舍命救众生的圣人,成为结束这场厄灾的救世主?你简直太可笑了!”霍灼音恶狠狠道:“你不过是软弱成性,窝囊地不愿承担这些责任,不愿面对你失去一切的后果!但凡你有点骨气,也得留着一条烂命,收拾好京城的烂摊子,像我们这些杀你父亲,祸你家国的人证明你不是个废物!”
“你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吧?”沉云欢也是没想到,这个亲手杀了奚玉生父亲,搅得京城大乱的人,竟然会反过来斥责奚玉生,简直莫名其妙:“若非你整出了这些了不起的动静,他至于如此?”
霍灼音冷笑一声,“当年大夏铁骑濒临城下,我为守城不眠不休,一直到最后一刻城门被破都未想过自尽,今日我不过是搅乱一个京城,就让你害怕得舍命逃避?可笑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永嘉帝,竟然会生出你这样无能之辈,死了也好,大夏的皇权若是落在你的手中,怕也撑不过几年。”
霍灼音这话简直刻薄得没边,没想到她那威风赫赫,让沉云欢都吃了不少苦头的银枪没往奚玉生身上扎,反倒是将话语化作刀刃,锋利无比地伤人。
沉云欢面露疑惑,真心实意地发问:“方才我说你这魂魄是奚玉生留下的时候,你的耳朵是不是短暂地聋了一阵?”
“我何须他救?不过是虚假一颗菩萨心。”霍灼音不屑地牵起嘴角,又道:“将杀父仇敌救下,你爹九泉之下能让你再气死一回,简直可笑。”
这话说得扎心又闹腾,沉云欢都觉得刺耳,以拇指将刀顶了几寸出鞘:“你疯了啊?好好说话。”
这对霍灼音造不成任何威胁,因为眼下的她已经是濒死的状态,她身上不断消散的阴气开始让双脚呈现透明状,早死晚死对她没有区别,于是她继续道:“我从前只当你性子温和,却没想到你是这般软弱无能之辈,你认为死就可以逃避一切?月凤和大夏的恩怨不可能就此平息,往后的岁岁年年,只要大夏不灭,只要月凤人怨魂不散,就会有无数个我站出来,报亡国血恨!”
奚玉生听了这些话,却始终安静,那双温和黝黑桃花眼凝视着霍灼音,平和的力量似乎能抚平一些尖锐的敌意和戾气。
霍灼音一番斥责加辱骂,自己也累了,捂着伤口粗喘着,见奚玉生竟没有丝毫反应,脸色更为阴沉。却不想此时奚玉生开口了,语气若春风拂面,柔和叫人心头一荡:“其实你也并不想做这些对不对?”
霍灼音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出口的疑问:“什么?”
奚玉生又说:“压在你身上的怨恨太多了,你不得已才会如此。”
霍灼音的神色有片刻的茫然,旋即嗤笑出声,满是讥讽:“你这人,真是天真又伪善,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假慈悲呢?我有什么不得已的?我的国家被你爹带兵踏平,我含怨而死本就是厉鬼出身,对你爹恨之入骨,多年来一心想要报仇雪恨,恨不得大夏的所有人都死绝!我有什么不得已的?”
对比霍灼音那激愤的语气,奚玉生却显得如此平静温和,好像不管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全盘接受:“你三番五次救我性命。”
霍灼音满不在乎道:“那不过是小打小闹,还不是为了取得你的心,方便我顺利进入京城。”
奚玉生慢慢摇头,轻声说:“不是的,你忘记了吗?我说的是我九岁之前。”
霍灼音浑身一震,满脸错愕,所有声音尽数消失。
“其实我知道那是你,就算你总是戴着一副面具,也不与我说话。”奚玉生抬手,点了点耳边,说道:“但我记得你的月亮耳饰,所以先前那次相逢,我就认出你来了。”
霍灼音神色怔怔,好半晌才僵硬地回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奚玉生微微笑了一下,笑意很浅淡,却有着几分明媚,似乎回忆了极其美好的回忆,慢声道:“幼年时我总在东宫不得出,只有子卿伴我为友,但他日日都要去修习文武,并不能时时陪伴我,大多时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