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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安思意才像一尊稍有松动的石像,动了动,缓缓转头看向他。确实还不相信,目光带着一种自我保护的审视。

“我会录那段视频,是因为江远修突然来找我。我知道他不怀好意,想从中找出可以反将他一军的破绽。”

“那段时间我心情一直很糟,加上他的诸多言行,让我想起了他对我母亲的做法,才说了你听到的那些气话。”

他也看向安思意里,眼里是不舍的,柔和的光泽,“但我发誓,后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有那些想要伤害你,还有——”

他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下去:“还有伤害它的想法。”

安思意看着他,好像没在听,也好像在等着他说下去。

“刚开始,我确实不情愿和你结婚。我讨厌你,恨你,更多的是恨桎梏着我的枷锁。”

“家庭原因使然,总让我觉得接近我的所有都是带着目的的。我习惯不去相信任何人。”

“我忘记我们小时候见过,你一直记得我。你对我好,我下意识以为是受人所托,动机不纯。”

“但我没想过逼迫你和我生一个孩子,拿去威胁任何人。我当时只想着尽快扳倒江远修,把事情了解了,就和你离婚。”

“思意,”江惟看着他,克制着想要伸手摸一摸他泛红的眼皮的念头,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可能是安思意中暑晕倒在蒋家的那一晚。

可能是他驱车赶去家具城,看到安思意若无其事地等在大雨磅礴的便利店。

可能是安思意来公司找他,被堵在前台开腔调侃。

也可能只是睡前安思意迷迷糊糊地叫着他的名字,却不敢去抱他。或者江惟加班回到家,安思意已经睡着在沙发上了,桌上的菜也凉了,两幅筷子却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口未动。

其实安思意大可不用做这些。

他可以是江惟设想中,最坏,最贪心的样子。诱陷江惟和他发生关系,用腹中之子索求无度。或是和蒋家里应外合,围剿江家,再盆满钵满地潇洒离开。

哪一种,都比他只想要江惟心甘情愿的喜欢来得好,来得划算。

“我没喜欢过什么人。”江惟老老实实地说。

“但见不到一个人会心烦,看到他会心安。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见不到他,会想得心疼。”江惟想到他们每一次亲吻,牵手,拥抱,爱抚,就算那时候不是心意相通,也是不甚甜蜜的。

可现在每回想一次,都像吞了一颗再也无法融化的糖。很甜,却也叫他痛得鲜血淋漓。“思意,我觉得这就是喜欢。”

安思意不说话,仍是只是看着他。

好像江惟口中让他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的人不是他,也好像一个一头雾水的学生,在听一道超纲的题目。

“思意,我喜欢你。”

“无论你是谁,肚子里有没有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你。”

“喜欢你这件事,并不在我的人生计划之内。”

“但之后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一辈子都爱你。”

安思意看了看他,移开了目光。

终于开口说:“江惟。”声音很低,像是也没什么力气。但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发出的。

“是我自己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安思意抬头看着空气,像是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看着看着,眼眶红了起来。“它在我肚子里,我没保护好它,按理来说,我没法怪你。”

说完这些,静默半晌,他才又有力气开口,声音克制着颤抖,说:“可我也没法原谅你。”

“也没法再和你一起生活,每天醒来,都看到这样一张脸。”你的一切,都会让我想到你的谎言,无辜去世的宝宝,还有我曾经,有多喜欢你。

安思意无法形容看到那段视频,听到那些话之后的恐惧。

好像置身于一个危机四伏的森林,到处都是荆棘,往哪里逃都是死路。

是他没看清脚下,一步就掉下了悬崖。

可是把他引入这片黑暗的人,还是江惟。

江惟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辩驳,也没有否认。安思意不加修饰的恨意,甚至给了他一种宽慰,让他觉得,安思意不至于对他没有任何情感了。

这短暂的沉默,甚至可以说是安思意手术之后,他们之间,最为平静的时刻。

“我明白。”江惟慢慢点了点头,说:“我不会食言,我会签字离婚,还你一个自由。”

“但我有一个条件。”

安思意奇怪地看着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价值,可以与江惟谈判。

“让我陪你把日记上那些事情做完。”江惟说。

安思意心里沉了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不需要江惟的可怜,更不需要他的补偿。他无奈道:“江惟。”

“我不会改变主意。”

“思意,”他的语气是强硬的,不可动摇的,安思意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似水的柔软。“再陪陪我。”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宝宝早就没了,他们的关系也已经残破不堪,江惟的要求,倔强得像是想要把一副被砸得粉碎的,面目全非的画作重新拼凑起来。却是越拼越难看。

可那一刻,安思意没能摇头说不。

他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也许他潜意识里也想完成自己,或是宝宝的夙愿。

江惟见他久久没说话,从茶几上拿过了粥,去厨房里热了一次,又端了会来,吹凉一些,递到安思意面前。

安思意没要他喂,自己接了过来。他不记得几天了,终于尝了第一口。粥是鲜美的,安思意却仍然觉得寡淡如水。

第二十六章

(一百零五)

江惟说要帮安思意实现的,日记上的那些事,大多都是实在太小的事。

一天之内全部做完也不为过。

然而江惟总是有意无意延长时间,三五天才终于有空做一件,安思意以前也没见他工作有这么忙。

他没问,也没追究。安思意清楚,江惟不过是在拖延签字离婚的时间,好让他在这间屋子里留久一点。尽管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是安思意搞不懂,江惟做这些,到底是在弥补他,还是满足自己。

比如安思意曾经在日记上写过的——想和江惟牵着手逛街。

一天早上,安思意正要出门去超市,刚才还在厨房洗碗的江惟,已经换好衣服,好整以暇换好鞋,在玄关等他了。安思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和江惟一起坐电梯下楼了。

一直到超市都很正常,江惟故意放慢步速,和他并肩走着,有时候和安思意没话找话,大多都是常识类的问题,像是生抽和老抽有什么区别,安思意并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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