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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终于从海平面冒出头一般地喘着气。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世界之大,却没有一隅容身之地的感觉。

安思意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坐了多久,站起来就是一个趔趄。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回沙发上,第一次理解了,那种身处绝境,只能渴求有神明从天而降的感觉。

上帝也不是没给过他青眼。

他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蒋家办过一次酒会,就在自己的宅邸,宴请各路政商名流。

蒋太太不喜欢他,从来不准他参加这种活动。好在安思意住在蒋宅偏房,离花园很近。酒会当晚,他听着一众人在另一边推杯换盏的谈笑声,自己蹲在没开灯的花圃玩沙子,倒也自在。

忽然一阵夜风,安思意来不及躲,蒙了一眼的沙。

他不敢乱叫,却也看不见,只能咬着嘴唇忍着眼里的刺痛,摸黑往屋里走。

没走几步,眼泪就把沙子冲出来不少,安思意刚要试着睁眼,整个人撞在一具结实的身体上。

他吓得低低叫了声,那人却没像其他人一般斥责他,也没推开他,反倒拉住了他胡乱摸索地手腕,用一种很好听,很是低沉悦耳的声音问他:“眼睛怎么了。”

安思意看不见,凭着声音,只依稀感觉到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他挤了挤眼睛,指了指自己,小声说:“沙子进去了。”他潜意识里还是担心给对方添麻烦,声音越说越小。

对方很轻地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来,好脾气地安慰他:“别动,我看看。”

安思意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恨不得转身就跑。他脸又烫,眼睛又疼,却不敢动,只听话地点了点头,仰头让那人看。

“不严重,忍一忍。”

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湿纸巾,动作很小心,很温柔地替他擦拭眼眶附近。他一只温热的手掌按在忍不住乱动的安思意肩上,大概是看得很近很仔细,安思意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拂在自己脸上,让他的脸更加发烫。冰凉的湿巾触碰到灼热的伤口,安思意忍不住哼哼,那人还柔声哄他,说没事,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处理完,还贴心地摸了摸他的眼皮,替他吹了吹眼睛。

确实不疼了,安思意低头眨了眨眼,视线恢复了。他抬头看去,对方正用替他擦过眼睛的纸巾,擦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迷蒙月光下,映出深邃而俊朗的轮廓,让安思意有一瞬的恍惚,这个忽然闯入花圃,比自己高两个头的男孩子,是人还是神。

他不忘道谢,真诚地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谢谢。”

对方看了他一眼,把纸巾包好,放进了口袋,“没事。还难受吗?”

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安思意看着那张早就被擦皱的纸,很想要留下来,作为证据,或者作为一个珍贵的纪念。

他抬头看着男生,愣愣地摇了摇头,问:“你,你可以把这张纸巾给我吗?”

第五章

(十三)

男生莫名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没关系,等会我拿出去扔。”

安思意的小手在虚空中抓了抓,闷闷地哦了声,把手收了回去。

“你为什么会来这边啊,没去参加酒会吗?”他第一次觉得月色正好,没舍得失望太久,心情很快好了起来。

“逃出来的,想随便逛逛,透透气。”男生说,“里面挺无聊的,每个人说的话都差不多。”

他看向安思意,显然也把他当成了受邀的来宾,某位达官显贵之子。问:“你呢?”

花圃里很安静,安思意站在自己的阴影之下,让他看不清表情。半晌,他才听见安思意有些别扭的声音,像被老师叫上讲台读检讨的那种内向的学生:

“我没想去。”他低下头去,鞋尖蹭了蹭地上的鹅卵石。为前半句解释道:“我很奇怪。”

身份奇怪,身体构造更奇怪。

“我没这么觉得。”男生说。

安思意猛地抬起头,男生看着微弱月光下那张白嫩的小脸,和那双盛满月色的,漂亮的眼睛。“你很好看。”

他实话实说,并不是有意要客套:“是那种让人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好看。”

安思意呆呆地看着他,像在听他说什么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他却不由自主深信不疑。

他像是第一次交到朋友那般笨拙,刚想说点什么回敬对方,那人看了一眼酒会灯光的方向,平静地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安思意啊了一声,似乎没理解这句话。他就解释道:“我妈妈也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我要回去陪她。”

安思意很理解地点了点头,低了低头,带着点鼻音问:“那你,那你还来吗。”

他以为安思意的意思是还会不会来蒋宅。蒋宅很是奢华,但在市郊,太远了,说实话,他再也不想来。但他不愿让这个内敛腼腆的小朋友失望,于是不置可否地说:“如果你想找我,等会十点在喷泉那里见吧。”

安思意没法告诉他,那是我在今晚,不被允许涉足的禁地。

更没法告诉他,你现在一走,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可是他一向乖顺,于是勉强笑了笑,说好,还挥手说了拜拜。

男生的身影彻底消匿在夜色里的那一刻,安思意蹲在地上,无声且无助地哭了起来。他觉得周围,这个他一向习惯自娱自乐的花园,瞬间变得荒芜。他看着不远处的灯红酒绿,觉得自己多像一个垂涎富人区的乞丐。

如果人生的种种片段可以按照珍贵程度划分等级,那么安思意,会把那一晚,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

想着那个人,那句简单的夸赞,安思意在许多个困苦的日子里,总能感受到一丝甜。

就像老天意外施舍给他一颗糖,他却回味了十多年。

所以,在收到蒋逾秘书发来的邮件,犹豫了半小时,终于打开,看清资料照片上那张脸的时候,安思意忽然有种在角落被照亮的感觉。

尽管五官变得更加深刻,眉宇间充满了凌厉的成熟,安思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江惟。

那个曾经像月亮一般,把深陷泥潭里的他照亮过的,让他想了十多年的江惟。

安思意忽然觉得,命运也不是那么糟。至少在最坏的情况里,给他安排了最好的那一种。

可是,命运总也是幽默的。

江惟曾经告诉过他,他是看了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的好看。

但事实是他从没忘记过江惟,甚至一眼认出了他,可时隔多年的江惟,显然是对他印象全无。

终于再见到的那天,安思意的心狂跳不止。看着面前的江惟,甚至觉得身体里幻化出了一个七八岁的自己,对着他兴高采烈地招手,说,是我啊,是我。

江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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