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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都震了五六秒。

不是烟花,是河对岸的枪炮声。

“越来越乱了。”老板摇头叹气,“七天后来拿。”

他们道过谢,推门而出。

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碎雪,落在门框铃铛上,片刻就化了。

那人没能等到取照片。

走那天也在下雪,他给对方系围巾,边嘟囔:“该去求块平安牌。”

那人呵出一口白气,模糊了镜片,说:“知识分子不信这些。”

他笑了笑,把一包蜜饯放进对方口袋里,很轻地说:“那我等你回来看海棠,群开的时候很漂亮。”他想了想,加上时限,“春天哦。”

“好,”那人轻轻地应,“春天。”

而后某个春天。

某个鲜血代替繁花的春天。

海棠依旧如云似霞,但很可惜,它们是倒着开的——

蜜饯罐子全倒了,那些甜腻的果脯被来回踩踏,变得黑糊糊的。

池塘干涸,池底和周遭堆放着银鱼们的尸骨。

窗纸已经没有完整的了,房梁垮塌,被迅速生长的地衣占领。

可那些枝桠无不光秃秃的,像根,向上扎进看不见的泥植里。

海棠树边,靠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脖颈断掉似的垂着头,眼睑轻轻搭着,呼吸几不可闻。

那身常服不再妥帖柔软,被数不清的藤蔓扎穿,展示架一般,把关节打碎,四肢拉开。

他像枚蕴含无尽生命力的种荚,性征各异的藤条自身体各处不断抽生出来,宛若气根,倒着指向昏黄苍穹。

成片血迹在他身下洇开,又向四面八方汩汩铺远。

远处是屠夫,刽子手,走投无路的牧羊人,以及哭喊震天的羔羊。

这里是囚笼院落,和不再安顺的草植。

那些人,那些有能力为之一战的人,无视城内奔逃呼救的百姓,只顾着把他逼回这里,耗时一天半,妄图献上自己最为虔诚的祭奠。

炮弹仍在落下,大地震颤,微风裹着火药吹遍每个角落,灰烬飘往血泊,涟漪绽放间像是开满了花朵。

“杀了他!快杀了他啊!没有那位的恩赐了!”

“钉住他了!然后呢!怎么还能动!”

“动手!动手!快落阵啊!”

“可是没有找到那副棺材!”

“不能再等了!他要醒了!”

符纸花瓣似的坠入血泊,噗隆一长声,冲天火光终于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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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见木

他敛好银钏——虽然那东西别人看不见——心道,终于清净了。

他重新寻着炮火声走,那音断断续续的,暂歇时,就朝着密集的黑烟走,他似乎总能找到尚存的战地。

他的腿好像断了,说断也不准确,总之钻心的疼,但身边没有人可扶一把,全是尸体。

荒天苦地,只身一人。

他从很早之前就孤零零的了。

原本身边是有很多人的,他模糊记得,总是吵吵闹闹的,还有位江家的小少爷。

这一代江家小辈有底气和资本不识人间疾苦,哪怕身处乱世都能过得自在无虞,但江小少爷非要参军。

“你觉得能赢吗?”他当时这样问。

对方笃定道:“当然。”

“可是当局无能。”他说。

“那便以人力举之。”对方无畏赤忱到近乎口无遮拦,“反正小爷我护的是国,又不是劳什子政府。”

这是看戏听曲搞多了,被下了降头,他们全宿舍都在蛐蛐,结果临了个个都瞒着家里提枪上了前线。

可见降头这玩意儿是会传染的,性状还挺烈。

可惜在劳什子政府拉垮的情况下,前线打得很吃力,近乎到了腹背受敌的地步。

后来,再没有人能完整叫出他的名字,也没人和他谈论相熟的故土和过去。

他立于数万战友之中,无论活着已故,一眼望去都无旧可诉,这便是……战争带给尚存之士的第一次死亡。

再次找到营地的时候,没有人对他的出现感到奇怪。

他们照常和他打招呼、聊天、分享食物、关心伤情……虽然他很肯定,自己之前不在这个营里。

这是第几次了?

他算不清,这种情况持续很久了,似乎是从最后一位同乡战死开始的。

后来的这些人都不知晓他的名字,总是自然而然地叫他“阿常”。

虽然他说过自己的情况,包括真实姓名、年龄、来自何方、目前家人在哪里,甚至还有某个地方有人在等他回去之类的酸话……

但没人记得。

虽然这种事也不指望其他人抽出心思记得,这里总有人在死去,可能前一秒还在好好说话,后一秒就被流弹削掉半颗脑袋什么的。

这是常有的事,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 █”这座城市,那分明是有着通商口岸的沿海城市,繁华奢靡,怎么可能毫无印象,它以前就叫——

叫什么来着……

他面无表情抹掉额头淌下的血,给自己裹伤。

只有一些奇怪的家伙知道这个地方。

他们自称来自异生灵管控与防护局,说要肃清什么什么罪孽,还世间清明……

他觉得这些人有癫病,遗憾手边没有砖头书,否则高低得抡晕了拉去疯人院。

但当他第一次——大概是第一次——死而复生并从填满尸体的战壕里爬出来后,闻着空气里呛人的火药味,意识到某些发展超出了他的认知。

“你们为什么不抗敌?”这是他再次见到那些人时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也在抗敌,常先生,在另外的地方。”他们诚恳又颇为苦楚地说,“就像您的能力只能用于我们身上,而不能用在敌寇身上一样,这是规矩,我们真要出战的话,就不是对凡人了。”

所以他们在找似是而非的灾难,而对当下的滔天祸事无动于衷。

他表示无法理解。

不过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挺多,就像他不知道这只银钏从何而来,明明死之前还不在他手上,

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在他们口中,从一个偶尔乖张时常懒散的嗜甜家伙,变成了茹毛饮血十恶不赦的异端。

那厮做得最坏的事,大抵就是把做坏的蜜饯塞进班主嘴里还不让人家吐掉。

“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他脾气挺好的,”他说,“而且他连我都打不过。”

这辩解很是苍白,他看见对方无语又鄙夷的眼神,犹带再说时被烟雾呛了一下,一瞬间感到很割裂——

他为什么要在战场上和一群癫子讨论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于是发展成死一次见一次,见一次抽一次。

他裹完伤,慢吞吞摸去岸边洗手。

近来开春,但湖水依旧冰冷,勾刮着骨头。

那枚夕阳就缀在地平线上,又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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