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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一片冰凉,呼吸不畅

——原是那黄纸糊脸,阻了她生路。

她不由剧烈挣扎,可是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又如何奏效?

很快,面上又一沉,第二张黄纸扑了上来。

第三张黄纸扑了上来。

……

她周遭的一切,也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外面似乎开始下雪了。

也不知道这长安的初雪,和她生活了十七年的故乡邺城的,有什么不同呢?

她想起太子萧毅选妃那日的盛典,自己刻意精心装扮,绿鬓朱颜,不知引来了多少邺城的贵妇少女啧啧称羡。

她因容色出众被萧毅选中,由太医之女一跃成为太子正妃。

大婚那日,十里红妆,庄令涵以为从此现世安稳,平安顺遂。

可萧毅不能人道,又待她极为刻薄。这似乎是后来一切悲剧的开始,提前敲响了她半年后便魂断长安的丧钟。

然后就是萧毅质于齐,她作为太子正妃,自然要一同上路。

到最后,她连父母弟妹的面都未来得及一见,脑海里闪烁而过的,还是他们送她出嫁那日的满脸欣慰和些微不舍。

也不知道,她这一身死后,究竟会得到一个怎样的名声呢?

质子储君亡妻?还是当朝宰辅的外室?

统统不是什么好的。

再说,她也看不见了。

***

仲春已过,季春来临,邺城的雨水尚不丰沛,春风里还偶尔夹杂着寒气凛冽。

风光一时的李花杏花几近开败,梨花与海棠又在枝头争奇斗艳,好一派姹紫嫣红的绝妙景致。

庄令涵醒来时,恰好看到喜鹊从梨花梢头展翅飞走,抖下一团玉白花瓣。那花瓣甫一落地,就被穿着秋香色衫裙的豆蔻少女弯腰拾起,她转头看向窗内,朝着还有些迷蒙的庄令涵粲然一笑道:“阿姐,你醒了?”

庄令涵有些恍惚,窈窈冥冥。

也不知自己是做了一场漫长又可怖的梦魇,还是一觉醒来,她骤然回到了尚未出嫁的时候。

“桃桃,”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唤了小妹的乳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刚到未时,”庄令沅一边说着一边捧着梨花绕进了她的房门,“阿姐不如再睡一会儿?我看阿姐的脸色不大好,反正阿娘出门才刚不过两刻,还需要好久才能回来呢。”

“阿娘出门了?”庄令涵疑道,记忆中,阿娘廖氏从不在这时出门。

除了那日……

“嗯,”庄令沅点了点头,双丫髻上的银簪也跟着摇晃,“阿娘为阿姐添置参加太子选妃典礼的行头,阿姐不记得了吗?”

果然,上天待她不薄,上一世的凄惨结局、无处伸冤的苦闷悲切,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最为玄妙的注解。

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第3章 重生

萧毅的选妃典礼,是庄令涵后来所有悲剧的开端。

“那桃桃呢,你怎么不睡了?”她凤眼微睁,连眼角都不由得噙满了笑意,伸手轻轻捏了捏小妹嫩白的小脸,“是又调皮了?”

“阿姐说笑了,”庄令沅躲了躲,笑嘻嘻地说,“我不过是看那喜鹊烦人,总是欺负那满树梨花,于是想将它赶走,好让这梨花在枝上多留几日罢了。”

这样单纯又极富诗意的生活,自己从前怎么一点都不知其可贵呢?

庄令涵心头泛起一丝郁郁,不过很快,就被这重来一世的欢喜所掩了过去。

她只想好好活着。

两日之后,她便以生病为由,并未出席太子萧毅的选妃典礼。

并不知情的父亲庄琼生和母亲廖氏被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措手不及,她又无法阐清其中原委,仔细考量,便端了冷郁沉滞的脸,小心翼翼地说道:

“实在不想高攀太子,即便高攀上了也是一世累人,富贵权势再盛,把握不住,也终究有被其反噬的一天。”

父母知情识趣,也不是真的希望女儿攀龙附凤的浅薄之人,便也没有勉强。

后来,二弟庄令鸿偷偷去打听过,最后入选太子妃的,是边将李向忠之女。李向忠在正月里的对齐大战中失利,连续丢了几座城池,本应全家问斩,因为女儿被选中做太子妃,李家上下才得以保全。

庄令涵心有戚戚。

又过了半月,父亲拿了副八字,笑着跟母亲说起,他相中的这个未来女婿。

夏谦,祖籍邺城,幼时跟随外放的父亲在济州长大,后来父母双亡,他辗转又回到邺城,才因为恩荫得了个六品朝议郎的闲职。

虽然他的家世和官职皆不算上乘,但听说其人立端直,处廉方,又兼生得俊朗挺拔,倒是个佳婿上品。

父亲为了防止同僚们过誉,还专门偷偷去看过夏谦。

而夏谦果如传言那般一表人才,若不是受了家世拖累,怕是早就成了邺城中无数高门贵女抢手的乘龙快婿了,又哪里轮得到他们太医之家?

廖氏还是有些失望,想着女儿原本可以高嫁太子,现在不仅没成,反而要嫁给一个只有六品、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高低落差太大。即便自己能够接受,一向心气颇高的女儿,也未必能够接受。

“阿娘,女儿愿意。”

庄琼生现在虽已为宫中太医数年,但早年走南闯北行医近二十载,阅人览物无数,眼光一向独到,他看中的人,庄令涵自然相信。

高门大户又如何,贵为太子又如何?

还不是一个把她视为禁脔肆意亵玩,一个把她当做邀功求荣的工具毫不珍惜。

她只想要现世安稳的生活,时常陪伴在父母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议亲一切顺利,和夏谦的婚事定在六月中旬,虽有些匆忙,但只有她嫁了,庄令涵心里才觉得彻底安定下来。

再说,她已经嫁过一次了。

皇室的婚礼豪奢至极,宝马香车、珠围翠绕,是寻常人家根本不可仰望的泼天富贵。可再美丽再穷奢极欲的表面又如何,内里的腌臜孑孓,终有一日会浮出水面,无法掩饰。

当吉日已至,喜娘为庄令涵盖上喜帕、她于黄昏中端坐,等待自己新婚的夫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来迎娶她过门时,她知道尘埃落定,之前的种种担忧不过是她多心。

喜帕上鸳鸯戏水绣工精致。

新婚之夜,当夏谦终于挑开她盖头、她看见自己萧疏轩举的夫君时,庄令涵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滚烫如珠,划开她心中久难纾解的抑懑。

为上一世的自己,也为这一世的自己。

“夫人这是怎么了?”夏谦满眼怜惜,用拇指轻柔地为她擦拭嘴角的泪痕,他的手指温热细腻,与那陈定霁的粗糙完全不同。

她不该在这时,突然忆起陈定霁的。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要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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