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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的屋子很是雅致,里面有床榻,有书架和书桌,笔墨纸砚放在桌上,却微微蒙尘。

“这是哪位大夫的书房?”衡原君问道。

“是咱们柏大夫的。”医士答道,“之前有病人候诊也是直接等在这里,你看起来身体也不好,在这儿眯着睡一会儿吧,别明天病人醒了,你病倒了。”

衡原君点了点头。

“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床毯子。再就是探视的话,除了西门的来客登记,我们这儿还有一套表要填,很快的,你填完再睡。”

“有劳。”衡原君淡淡说道。

医士走后,衡原君在房中坐了下来。

屋子里点着一盏暗淡的灯,衡原君抬头,望见对面的的书架上放着一个半尺长的茶叶桶。

他一时好奇,上前取过,打开盖子闻了闻——竟是猴魁。

看来这位柏奕柏大夫,也是位爱喝茶的人。

衡原君将茶桶放回原处,回转过身,才看见自己方才坐靠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字,上面写着:有时治愈,经常关怀,总是安慰。

衡原君望着这句话,一时无言。

医士就在这时抱着毯子和纸笔进来了。

那笔看起来是用竹管做的,笔身很短,大约只有普通毛笔的一半长。

“这是……”

衡原君接过笔,以寻常的握笔法拿在手中显然有些不合适。

“这叫双瓣合尖竹管笔,”医士笑道,“西柴房里文房四宝就是个摆设,我们平时都用这种笔,主要是不像毛笔一样用完就得洗,所以更方便……”

他说着,将竹管笔重新拿了回去,而后以一种衡原君从未见过的方式握在了手中。

“我问你答,然后我来记,好吗。”医士开口道。

“请问吧。”衡原君说道。

“名字?”

“衡原君。”他轻声道,“均衡,原野,君子。”

医士才要动手记,忽然颦眉,“……这是名字吗?有‘衡’这个姓?”

“我没有名字。”衡原君轻声道,“但你用这个称呼,很容易找到我。”

“不行的!”医士严肃地皱起了眉,“必须留本名,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你到底叫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同病相怜

衡原君着实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个太医院的小小医官逼问自己的本名。

“没有名字”是真的——他出生时建熙帝亲自来沁园看过他,并留下一道旨意,不得给这个孩子起名。

衡原二字是他父亲的封地,也是后来下人们传起来的名讳。

“真的没有名字。”衡原君轻声道。

他有些徒劳地想,果然还是应该带上一个能镇得住场的仆从出来……现在这场景,只怕眼前的医官要误以为自己是在有心刁难了。

但这样的宫闱秘事,又实在不是能开口解释得清的。

“那你的父母兄弟私下里喊你什么?”医官看起来有些生气了,“难道也是直接喊你的号吗?”

衡原君微微垂眸,父亲喊自己什么……

这样的陈年往事,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过了。

在仅存的一点印象里,他还记得一点大周先太子的残影。

被建熙帝幽禁在沁园之中的父亲;

日日服药但身体每况愈下的父亲;

经常长吁短叹但又沉默寡言的父亲……

父亲喜欢弈棋,痴迷弈棋,偶尔精神好的时候,父亲会站在屋门口,对着院子喊他的名字。

等到自己跑到父亲跟前的时候,父亲会将自己抱起来,然后问,“好孩子,今天下棋吗?”

“……书白。”衡原君轻声开口。

等医官问清了是哪两个字,他忍不住抱怨道,“早说嘛……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摆谱的呢?对了,你姓什么?”

“陈。”

医官手里的笔停了一下,而后脸上的不快很快淡去,他轻咳了一声,不再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把表格里的信息收集完了。

医官转身要走,衡原君忽然喊住了他。

“这墙上的字,也是柏大夫的吗?”衡原君轻声问道。

“嗯,是。”

“为什么要写这个?”衡原君再次望着那副字,“大夫的房里,不是应该挂些‘药到病除’‘悬壶济世’的话吗。”

“本来是挂着‘妙手回春’的,”那医官答道,“但柏大夫说他没那个本事,就换了。”

衡原君怔了一下,但又很快沉眸,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你休息吧,等天亮能探视了,我们会来喊你的。”

“辛苦。”

年轻医官答了一声不客气,而后从外面把门带了起来。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衡原君却睡不着了,他在那副字的对面坐了下来,久久望着它出神。

他说不出是哪里引起了自己的兴趣,但他忽然在这副字里看见了几分自己。

说起来,虽然他对柏家一家的前尘往事都已经非常熟悉,但他其实还从来没有见过柏奕其人。

倘若日子能再往前推一推,他倒是真想和这个年轻人聊一聊。不过这阴差阳错的……应该是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

次日一早,韩冲慢慢醒来。

他听见有人哗啦一下拉开了病房里的帘子,于是外头的光一下就照亮了整间病房。

睁开眼睛,他的视野是模糊的,只是隐隐能看见近旁坐着一个白衣的人,那人双手抱怀,一声不吭地面向自己。

韩冲有些警惕地往床里侧靠了靠,那人轻声开口,“是我。”

——衡原君的声音。

韩冲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明公……?”他有些费力地喘息,想要坐起来,“你怎么……”

“不要动了。”衡原君轻声道,“你再乱动,这里的大夫要把我赶出去了。”

韩冲停下了挣扎,安静地躺在那里。

“现在尽兴了吧。”衡原君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结果如何?”

“输了。”韩冲低声道。

“他们人呢?”

“应该……是逃走了吧。”韩冲轻声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嗯。”衡原君点了点头,“那就再等等消息吧,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了。”

韩冲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属下……无能。”

衡原君笑了笑——输在韦十四这样的对手之下,其实也不算丢人。

但考虑到这句话说出来颇有几分赞扬韦十四的意思,他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明公不要在这里守了,”韩冲轻声道,“属下没事……就是,需要休息。”

衡原君点了点头,他望向屋外,略略抬高了几分音量,“我能不能把帘子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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