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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那知道,斯普林格已经焦躁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旦今晚不能把海戈领到他面前,他会失去他的信任。斯普林格很可能会下令公开开展全城通缉——自己迄今为止的努力、对海戈的保护,将尽数化为泡影。
天色越来越暗,霓虹灯亮起,月亮升上天幕,街上的车流行人也越来越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色深沉,街边的小店次第挂出了打烊的告示。阿奎那的心情从焦躁、担忧,渐渐变成失望和消沉。司机也察觉到了他的心境,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
午夜十二点半,司机把他送到了东塘区公寓的下坡处。“它会过得很好的。”司机对车窗外的阿奎那安慰道,“下次改养一只狗吧。”
阿奎那沿着林荫往上走。他的公寓在小道的尽头。
四野阒静,只有茂密的林叶被吹动的沙沙声,湿润的晚风长驱直入吹灌进他的躯体。他机械性地拖拽着自己沉重却又空洞的躯壳往前移动。
短短几十步路,却艰难得像是流浪的希伯来人前往迦南的路途。他是如此疲累,以至于当他走近家门,辨认出盘腿坐在他家门口的身影时,他的头脑空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海戈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抬眼看了看他。
阿奎那站在他面前。他以为自己会出声质问海戈究竟到哪里鬼混去了,会问他知不知道为了他自己忍着病痛单枪匹马和斯普林格对峙、问他知不知道今天下午有多少人在火急火燎地满城寻找他、责怪因为他自己突发迷走神经性紊乱差点撞上消防栓,等等,等等。
但是他一声也没出。
海戈站起身来,他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了他。他从后裤兜里摸出几张薄薄的纸,递给了阿奎那。月光洒落在纸面上,照映出了上面的字。那是加急出来的体检报告。
阿奎那抬头看他。海戈神色平淡,抱着手臂,侧脸望了眼门锁,示意阿奎那开门。
“我饿了。”他说。
第14章
法医桑琪冒着被辞职的风险,主动提交了重新鉴定的文书,其中关于齿痕的决定性结论,彻底动摇了嫌疑人的定罪基础。庭前审查的法官在仔细研究过卷宗后,批准了阿奎那提出的补充侦查的申请,并决定延后开庭。与庭前审查时斯普林格精彩绝伦的脸色相比,这个案子在新闻媒体上却越来越没了看头。就在庭前审查之后,那些与案件相关的、充满暧昧想象的桃色传闻和猎奇细节,一夜之间竟从报纸版面上销声匿迹了。
上午八点,在阿奎那的客餐厅里。他坐在桌前,指间夹着钢笔,拇指轻轻点着自己的额头,重复道:
“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知道’。”
阿奎那后靠在椅背上。他脸上还挂着淡淡微笑,但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你和她同居了五个多月。现在你告诉我,你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
海戈坐在对面,微微移开了视线——阿奎那敏锐地识别到了那是个回避的微表情。海戈说:“我知道的,别人也知道。”
“但是我想听听你的描述。”
“她已经死了。”
“如果她没死,我和你也不会坐在这里。”
阿奎那盯着他,“她含冤而死,真凶逍遥法外。而你成了替罪羔羊,性命危在旦夕。虽然斯普林格批准了你的假释,但是如果没有决定性的免罪证据,你仍然可能成为警方草草结案的牺牲品。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所以,回答我的问题,海戈。这很重要。”
海戈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我听不懂她说的话。”
“……”阿奎那怔愣了一下,不由对当事人的语言认知能力产生了怀疑,“那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有时候听得懂,有的时候不能。”海戈说。他瞟了阿奎那一眼,淡淡地说:“但是奥菲利亚,她费解的方式和你不一样。她的发音很怪,语序很乱,像……”
“像鸟儿叫?”
“……像外国人。”
海戈想了想,又说:“有人说她脑子不好。或许吧。”
他屈指敲了敲自己的枕骨的位置,“她这里有一处旧伤。”这一点在阿奎那看过的尸检报告确有提及。
“酒保骗她的钱,女伴排挤她、拿她取乐。”
“比如?”
海戈平静地说:“比如灌醉她,往她的杯子里下料,剥光她的衣服,把她推上舞池中央。”
“……我很抱歉。你和她是怎么在一起的?”
“在一起?”
“你和她发生过性关系吗?”
海戈一怔,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阿奎那提醒道:“如果你这么容易被激怒,很难在庭审的时候赢得陪审团的信任。”
海戈冷冷说:“我没被激怒。”
“你看上去很生气。”
“我就长这样。”
“所以,你和奥菲利亚发生过性关系吗?”
“问这个干嘛?”
“她身上有被性侵的痕迹,DNA鉴定属于鲛科。你是她的同居人,是最有可能的嫌疑对象。”
海戈冷冷地说:“我不需要做那种事。”
他站起身来,沉声说:“你问完了吗?”
阿奎那耸耸肩:“并没有,但我感觉你开始拒绝配合了。”他将钢笔别在笔记本上,同样站起身来,“我要去一趟律所。如果你想起什么关键的信息,随时可以联系我。”
海戈不置可否,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早餐盘。
阿奎那站在桌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的背影。“海戈,”他问道,“你听说过‘防御性倾听’吗?”
海戈没有做声。阿奎那说:“我有一种感觉,你对我在预设一种敌对的立场。或者我说的话有什么触及到了你的心病?”
“你现在就很叫人听不懂。”
“你为什么生气?我觉得这挺少见。”
“你并不了解我。”
“或许吧。所以我希望能多了解你一些。”
海戈淡淡地说:“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律师,还是因为你和我上了床?”
“……”阿奎那轻轻咬了咬后槽牙,“好极了,‘愤怒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现在我开始生气了。”
海戈转过身来,默默地看着他。他的神情又恢复了阿奎那所熟知的那种沉静和淡漠。
“阿奎那,”这好像是海戈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做多余的事。”
“别来教我界定什么是多余、什么不是,”阿奎那冷淡地说,“如果这是多余,那天晚上你又为什么要救我?要和我——要帮我摆脱汐热病?”
“因为你看起来状况不好。”
“这话轻巧得好像是你偶然路过,顺手帮我扛了一袋土豆——所以,你不也在做多余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