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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口,能听到屋外疾风刮过窗棂的响动。似乎还下起了雨,雨点被吹得歪斜,却半点也漏不进来。

苏清雉低着头,看着地面,看着从梁文坚脑袋上蜿蜒而下的血迹。

“不明白。”

钟淮廷的声音像是要被外头的风沙吞没,被吹得抖动,“‘金钗’同志。”

“我现在是‘羲和’!”苏清雉蓦地抬头,厉声打断他。

他有些难受,轻飘飘的两个字,从钟淮廷口中说出来,像是有魔力,甚至能让他心脏抽痛。

“好,‘羲和’同志。”钟淮廷点点头,妥协般重复,“我不明白,你告诉我,我们,还能和好吗?”

第93章 再度迷梦

【我这一生,无愧党,无愧国,无愧信仰,无愧人民,唯一愧对的,就是我的爱人。】

晚风裹挟着秋雨,淅淅沥沥,席卷而下,不知疲倦地砸在砖瓦上,应景地造出点点闷响。骤然降下的阵雨,模糊了钟淮廷滚烫的执念和真心。

也将苏清雉拉入另一个并不清醒的迷梦。

他畏冷似的颤了下,然后摇摇头,摇去那些荒唐的妄念。

他垂下眼,轻轻推开钟淮廷,想去收拾钟淮廷身后的一片狼藉,处理好凶案现场后,再沉默着搬走梁文坚的尸体。良久,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我们这样……这样就挺好的。”

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状态了。

他想。

钟淮廷顿了几秒,或者可能更久,简陋的民房大概是漏雨,他整个人被淋得湿透,心脏也湿了,溺在水汪里。他突然朝苏清雉走过去,细微的响动被黑暗无限放大,苏清雉便下意识回头,与他的目光在虚空中猝然相接,分明离得那么近,反倒像是隔了雨幕、隔了重山、隔了夸不去的三年。

但其实苏清雉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只能感觉到他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的嗓音在抖,手也在抖。

那话里带着湿气,不知是不是来自屋外的雨,既像是讨饶,又像是哀告,灼热的情绪几乎要将苏清雉生生洞穿。他僵硬地立在原地,手腕被钟淮廷牢牢攥着,根本不知该作何回答。

钟淮廷大概是陷入了一种要命的困境,他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可是没办法,面对着苏清雉,他惯常的岿然笃定便都喂了狗。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甚至连任务都忘了,他只想挽回自己的爱人。

泪是滚烫的,氤氲在眼框里,刻在心底的字眼便也跟着脱口而出。

“‘金钗’同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想过不再来打扰你,我努力过,我真的努力过!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理智!我做不到克制!只要与你有关的事我通通都做不好!

“我根本没办法面对着你,还装作无动于衷。

“我知道,我都懂,童礼的事情你一直很在意,我曾说过等胜利了就告诉你,但现在,现在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金钗’同志,你听着,保护童礼,保护‘旭夫’,是组织上交我的任务,我从未喜欢过他,但是他的身份事关机密我一个字也不能透露。但是,我没有骗过你,从来没有过,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苏清雉呆愣地面朝钟淮廷的方向站着,借着虚虚透进屋内的光,他看到了钟淮廷轻轻开合的嘴唇。

『我从未喜欢过他。』

『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钟淮廷的话竟像是梦魇,“嘭”的巨响,连带着心底传出的枪声在他颅内轰然炸开,炸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巨洞,针扎一般的疼痛随之而来。

熟悉的痛楚袭来,脚底虚软,他无力地扶住桌案,堪堪支撑着自己不再倒下。

斑驳的光影,绮丽的幻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掩映在灰紫色烟霞下破败的城楼、是星河璀璨的街市和庙会、是被火舌吞噬的小兔灯、是漆黑冰冷的枪口中,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向他射过来的子弹……

他身形摇晃着,几乎就要站不住,瞳孔剧烈地收缩,他的头好疼啊。

千万只毒虫啃咬的感觉又来了,痛入骨髓。想捂住钟淮廷的嘴,想让他不要再说了,想结束这场彻彻底底的噩梦,可是苏清雉动不了,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像是呼吸都做不到了,只能徒劳地挣扎躲避着。

他的身心和理智都像是与外界隔绝。

可是钟淮廷并不知道,漆黑的苦楚剥夺了他的感官,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辩驳,只想补救。

他也很痛,可是他忍不住,也不能回头。

“我知道,我知道你怨我,甚至恨我……但我也不好过,这三年我一直在想你,每天都想你。

“我开始过农历,开始用民国纪年,我明明酒精过敏也开始喝白酒,我还盘下了福寿楼……那时我以为你死了,我便用尽一切方法伪装成你还活着的样子,活成你的样子,但其实,我没想活了。

“可我是个战士,我不能随便死,所以,我就申请去了航天学校,然后去了空军村,我想,如果我能在战斗中坠亡,也不算是辱没了使命和信仰。

“后来,后来我发现你还活着,但我不敢去见你。

“上级召我回南京,我同意了,这次我拼了命的想活下去,我想和你一起,活到胜利,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其实,原本我想,天各一方也挺好的,起码我们都在为信仰而奋斗。

“可我没有办法忍耐,我又总想去见你,我的上级批评过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

“我这一生,无愧党,无愧国,无愧信仰,无愧人民,唯一愧对的,就是我的‘金钗’同志。

“我后悔了。

“你不要躲我,不要走,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并不是个聒噪的人,就几句话,真的。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你告诉我,‘金钗’同志,告诉我你说的都是假的,你还是喜欢过我的,对不对?”

他的指腹火热而滚烫,他小心翼翼地向他的“金钗”同志靠近,即使在此刻,他也克制住着自己,冰凉的空气刺得他鼻腔发恸。

可他的“金钗”同志已经陷入了困顿。

此时的苏清雉根本也无法理解他的深情和温柔,却被致幻剂久违的副作用逼得几乎溺毙。

他凑近一步,伸手掰过苏清雉的脸,很强硬地掰过来。

“我很坏、也很卑劣,但是‘金钗’同志,我爱你是真的,你也喜欢我一点,好不好?”他尾音抖得不像话,黑暗中他看不清苏清雉的脸,四目相对,只有绵长刻骨的沉默。

“说话啊,‘金钗’同志,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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