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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派争端冲昏了头脑,可他的鲁莽、他对钟淮廷毫无意义的试探,不能以牺牲面前这些鲜活的生命为代价!
苏清雉像一只失控的兽,疯狂地、拼命地企图挽回那点并不存在的希望。
袁知乙心思通透,只在原地愣了下,便反应过来,她追上苏清雉:“苏同学,苏同学你别紧张,你看看传单的内容。”
袁知乙依旧那么善解人意。
愧疚在此刻化作实体,在胸腔中轰然爆发,好像要将苏清雉生生劈成两半。
他终于停下。
他被绝望和悔痛蒙住了心智,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本能地根据她的话去照做。
揉了揉迷蒙的眼,他慢慢举起传单放在阳光下。
他看清楚了上面的话。
袁知乙把稿子改了,没有用《爱与革命》原文。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融化,一瞬间他几乎有哭的冲动。
“苏同学,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明白的,既要斗争,也要理智。这将是一场长久的战争,我们羽翼未丰,尚不能与敌人硬碰。”
袁知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柔却坚毅,一步一步的牵引,像是能将苏清雉救出深渊的天梯。
苏清雉望向她,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但却根本谈不上畅快。
他胸口发胀,喉咙也堵着,浑身凝固的血液在这时似乎才终于开始苏醒。
“谢谢你。”他发自真心。
袁知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亮,“苏同学,你真是个很有趣的人,是你帮助了我们,谢我什么呢?”
苏清雉不再说话,他的心跳还未能平复。
“如果你指的是改掉宣传稿,那么我想,我可能比你以为的要聪明一些。”
苏清雉终于笑起来,长长舒了口气:“迂回作战。”
袁知乙也笑,宣誓般高声呐喊:
“迂回作战,粉碎敌人的阴谋!”
※
今日的青年学生们,较往日着实是克制了许多。
不再集结于一处,改为三三两两地结伴宣传,大家也都尝试着开始给不识字的群众讲解,不厌其烦。
苏清雉跟在学生堆里,他应该欣慰的,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将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细细捋了遍,很敏感地捕捉到什么。
他两步追上袁知乙,“袁同学,除了游行,学生会今天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行动?”
袁知乙想了想:“没有了吧?”
“那他们找钟守礼是为了商量什么?不仅是安排报社拍照写稿子这么简单吧?”
袁知乙停下脚步,她扫视着街上明显少了人的游行队伍,“我负责的一直是文宣和后勤,并没有参与策划。”
“他们没和你提过吗?”
“我想想……”
“我觉得不对劲,我记得他们找钟收礼帮忙,就是为了联系报社帮忙报道新闻的,可是你看,新闻记者们在哪里?现在街上除了学生和老百姓,连小商贩都很少。我怕……我怕今天这场游行只是个幌子,为的是掩饰他们真正要做的事。”
袁知乙脸色也凝重起来,却还是冷静道:“苏耀中同学,你别着急,也许只是巧合。”
“不,他们一定是有什么行动。袁知乙,你看这学生队伍里,除了你,还有学生会的人么?他们躲起来商讨了那么久,结果连游行都不参加了,就这么不了了之?可能么?”苏清雉脑袋里跟过电似的,越想越觉得心慌。
“啊!”
袁知乙突然惊叫着抓住他的胳膊,她难得的有些失控,苏清雉甚至感受到她在颤抖:“司令部!对!苏耀中同学,我想起来了!我听见他们提到了日本宪兵司令部!”
苏清雉呼吸一滞。
学生会的计划昭然若揭。
他们真正的目的,竟是日军司令部!
可是单凭他们几个毫无斗争经验的文弱学生和钟淮廷,怎么可能安全离开日军司令部?
那里和苏清雉曾经执行刺杀任务的汪公馆不一样!那里是日军在中国的大本营,那里易守难攻,那里到处都是日军的火炮和瞭望台!
若是火力不足,那么就算让中国军队来,也不可能对日军司令部动摇半分。
更重要的是,日军司令部周围分布了无数军事据点和便衣特务,还靠近“21号”特工部,那些孩子们包括钟淮廷,怕是还没能接近司令部,就会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下被炸得灰都不剩。
他们是在送死!
他们疯了!
苏清雉猛地冲出人群,在街道上踉踉跄跄地乱撞。
钟淮廷!
钟淮廷钟淮廷钟淮廷!
像心底最深的妄念,又像总也出不去的梦魇,一遍一遍,直到在耳膜中爆炸。
他遇到了好多人,一张张面孔,里面似乎有参加计划的学生,他们围着苏清雉不停说些什么。
他们人很多,也很吵。
透过人群,苏清雉看向远处那密不透风的高高的院墙,那里离他很远,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
“怎么你们自己回来了?钟淮廷呢?你们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苏清雉失控地冲着学生们大吼。
他已经什么都忘了,他甚至脱口而出了钟淮廷的真名,他根本不记得要隐匿要潜伏,他也忘了要在学生面前保密。好在周围太吵太乱,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学生们在解释,他们大概不知道苏清雉所说的人是谁,但苏清雉不愿听他们的解释,也听不懂他们的解释。
他着急地想推开那些人,他要去司令部找到钟淮廷、去那里阻止钟淮廷。
正推搡间,冲天的火光,在“轰”的一声巨响中瞬时点燃整座城市的夜。
时空在这瞬间凝固。
苏青雉像是被这个世界隔绝,没有凄厉惊恐的尖叫,没有仓皇逃窜的百姓,没有不绝于耳的快门声……
只剩下了眼前这惊天动地的猩红,裹挟着滚滚浓烟,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烟尘,他看到那里,不远处,都是红色。
红的像血,像黄泉路,烧透了苏清雉的眼。
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响起,他站在抬眼就能看到司令部的地方,看着那些建筑在遮天的烈焰中支离破碎。
所有人都在逃。
连早都准备好随时待命的记者们也未曾靠近,只有苏清雉。
苏清雉在往司令部走。
他要冷静。
他逼着自己冷静。
钟淮廷能进去,能炸了日本司令部,那他就一定有办法保全自己,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仅凭着这种可怜的幻想,苏清雉逆着人流走向烈火中。
日本司令部原本密不透风的围墙被炸毁,凹凸不平的砂土地上遍布着断裂的砖石。
苏清雉弯腰跨进去。
二月的冷风裹着汩汩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