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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的娘子们见她来了,却争先恐后探头笑她:“郁娘子不厚道,藏着俏郎君在家,也不告诉我们!”

“胡说八道!”郁卿羞得面红耳赤,瞪了她们一眼,却惹得众娘子笑声更放肆。

“管事的呀,他被衙门来的官差骂得狗血淋头,说他谎报你是花籍,还罚了半贯钱,气得在院里直跺脚,又摔了一跤回家躺着去了!”

虽然钱没罚到手中,郁卿心里却更畅快了,想到林渊今日没吃多少饭菜,便转道去邻家宰了只鸡。装进背篓时,她又怕给林渊轮椅的坐垫染上了鸡血,便小心翼翼取出来抱着。

“快回去吧,要下雪了!”

天色阴白,时而有银屑飘落,郁卿将坐垫护在怀里,奔向家的方向。

初雪积不到地上,便化作泥泞,她怕摔跤便走得慢了些。待天快黑了,远远望见小院的墙檐,郁卿突然听到身后有急促脚步声,一扭头,魂都吓飞了。

身后,管事凶相毕露,手里高高举起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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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村鲜少有人住,大多是废弃荒屋。时而风吹树响,此外再无声音。

谢临渊眼盲后,若郁卿不在他身边叽叽咕咕折腾大小俗事,时间便像静止一般,昼夜难分。山村陋室里的黑暗和寂静如同漩涡,渐渐吞噬他。

每逢郁卿出门时,他心中就升起一股横冲直撞的无名怒火,直到郁卿给他带了一只造型奇特的滴漏,说是她天天去织坊作工,攒了好久的钱,特地让铁匠打的。

当时郁卿蹲在他面前,笑着说:“等水滴完,我就回来了。你若想知道还有多久,就摸摸漏中积水有多深。”

今日已经是第六次了,他伸手触摸干涸的漏底。

心脏似被攥紧,谢临渊认为这种情感是愤怒,因她屡次失信不断累积。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透的苦涩似一块冰,他喉咙上划过,冻凉五腔六腑。

他又不是闲得慌,要坐立不安地等待。

谢临渊的手再没有伸向滴漏。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郁卿的尖叫声在院外响起。

后山的惊鸟簌簌,谢临渊猛地推开屋门。

管事正将郁卿按在地上,撕扯她衣衫,操着一口粗哑的山村土话大笑:“伺候那落魄郎君,还不如伺候好我,他不就是个残废,脸生的俊俏,也不知道下头行不行了?”

郁卿奋力挣扎,带着哭腔骂他泼皮无赖。

银雪落在皮肤上,比她的哭声更刺骨。谢临渊顿时头痛欲裂,耳畔充斥尖锐杂鸣。他一下抽出轮椅夹缝中的刀,指节攥得泛白,刀尖震颤。

他起身上前,猛地扯住管事头顶发髻,发狠一拽,将他凌空提起。

管事痛得大叫,双手在空中扑腾,还没骂出口,脸就被一下一下掼在碎石地上。顿时鼻血四溅,门牙碎在嘴里。

他爬起来准备破口大骂,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右手传来,管事斜眼,只见五根手指鲜红,散落在雪中,还冒着热气。

他目眦欲裂,双唇颤抖,没发出一点声音,厥晕过去。

霎时,四下静得落针可闻。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

郁卿脸色惨白,缩成一团,惊惧颤声道:“林、林渊。”

一瞬间,谢临渊被她唤回神。

雪愈来愈大,落在他浓墨般的鬓角眉眼。

凛冽的冬风扬起他溅了血的素衣,如梅花在雪中怒放。

冲灭理智的怒火渐渐落下,他缓缓直起身,胸腔起伏,开口问郁卿,却听见自己嗓音中竟残余着恐惧:“可是受伤了?”

“还好……”

但她明显不太好,僵硬地回答着。

郁卿剧烈咳嗽,喘着气爬起来,盛满错愕地双眼落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似是不敢置信,“你、你的腿——”

谢临渊双眉皱了一瞬,仿佛意识到什么。

只听郁卿震惊的声音响起:“你的腿伤何时好了?”

第4章 她注定要失望的。

谢临渊方才在盛怒之上,并没有感知,此时被郁卿唤回神思,才感受到这股乱棘跗骨的刺痛。

他面色白如雪,额上泌出一层薄汗,似乎连站立都要用尽全身力气,却不愿在她面前跌倒,强忍着痛意一步步艰难地朝郁卿走来:“扶我进去。”

郁卿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胡乱拢了拢衣襟,急忙伸手去掺他。

因身量差异略大,他身躯大半都撑在郁卿单薄的后背上,下颌低垂,滚烫温热的气息滑入郁卿的颈窝,一直向下。

刚才和管事扭打时,她衣衫的系带都被扯落了,前襟松散,半露着细腻。她咬紧下唇,更着急他的伤势。

她将他扶到床边,想撩起袍角看腿伤如何,却被林渊握住手腕制止:“先穿件衣服。”

郁卿愣了愣,看见外衫被那该死的管事扯得稀烂,吐出夹层的芦绒,气得直骂混蛋。

她从箱子里扯出一件衣服换上,手指抖得不听话。又踉跄去隔壁烧水,待捧着茶碗喝上一口热水,脚才踩实了地,迫不及待地追问:“你的腿伤如何了?”

谢临渊也心中惊异,蹙眉摇头:“之前夜里确有些麻痒,但不曾有其他知觉。”

去年,郁卿偷偷请大夫到家中看过一回。大夫说林渊的腿伤是外伤严重,造成经络淤堵的问题,很难医治,让她准备轮椅。

“那方才是突然好的?现在还有知觉么?”

谢临渊颔首,半晌道:“有。”

痛觉随着知觉而来,让他眼底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实。

他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便是痛得狠了,也没露出其他神情。

郁卿五脏六腑都跟着揪在一起,忍不住激动地落下眼泪:“定是你的腿要好了,我就说肯定会好的,你的眼疾也会好的,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有一滴泪水落在谢临渊手背上,却如一记重锤砸得他心烦意乱。他蹙眉问:“又在哭什么。”

郁卿擦掉眼泪:“我是为你高兴呢。”

谢临渊不禁好笑,虚指着屋外,揶揄道:“看他那样也想笑么?”

郁卿脸色一白,竟忘了管事还晕在院里!

冬雪夜,荒郊后村,她们该如何处理一个重伤的人?

眼前闪过他断指躺在雪地中的一幕幕,郁卿终于如梦初醒。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她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猛烈干呕。

谢临渊沉默不语,双眸微微眯起,指节敲打床沿,一声一声,透露着焦躁不解。多大一点事,竟让她吓成这般模样,砍断四肢丢到山里就好了。

“难道你想把他救回来?”

郁卿的确不知道怎么办,若林渊身体没有好全,或者再晚来一点,她都不敢想今日会有何种遭遇。

可几截断指已经让她吓破了胆,杀人的事更不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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