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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近来的策略是不回避不抗拒,平和应对,总归要糊弄到这趟旅程结束。
“已经发生过的事,我没办法抹去。我也不明白它怎么就那样要紧,让你耿耿于怀——”
“不是的。”阮雪音知道是哪句了,“完全没有。若耿耿于怀,我不会这样自然地讲出来。方才只是作比,想说同样十七八岁,你没娶妻自有你的道理,而小漠未必与你一样——”
“我十七岁时不碰女人不考虑婚事,不是为了等纪晚苓。”顾星朗一字一顿,“我不否认那时候心里有她,但两码事——我刚刚掌握了为君之道,刚刚玩儿会了攘外安内的整套游戏,正在进取时,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闲功夫。”
“我知道了。不会再提。”都顺着他便好,能将拉扯减至最少。
但顾星朗讨厌她这样平静,这样事不关己、公事公办。他苦苦解释,可她毫不在意。
方才雪仗时朝朝反复拉阮仲手、反复拽他衣角的画面自脑海深处浮起,与那日她和阮仲牵手携行的画面重叠,掀起巨浪滔天。
他本就攥着她,猛然拉近,“折磨我真的很有趣,是吗?”
自她跟着他上车那日起,两人之间再未冲突过。
她在权宜,也一直觉得他其实知道她在权宜。
大概是再次耗尽了耐心吧。阮雪音试图找出最佳应对之法。
“朝朝在外面疯跑,天黑了,五哥一人恐怕看不住。”女儿多少管用,“咱们出去吧。”
“你的五哥就不同了。”顾星朗却是冷笑,妒意绕在绷紧的弦上,任何一句相关的话都会瞬间将弦割断,让妒意炸开,“打小只喜欢你一个,二十年未变,直到今日。多感动啊,所以答应,许他余生!”他另一只手箍了她后腰,倾身抵上她前额,
“可你先许的我。阮雪音你亲口说的,君心我心,白首相赴。承泽殿,桂树下,历历在目声声在耳!这些年我反复梦见那一日,梦的最后,你要我折一枝桂花,我照办,折下来转身,你就不见了!你煞费苦心骗我,留我一个人在深宫,空空荡荡,生不如死!”
他为此伤怀,也为此愤怒,重逢那日阮雪音就知道了,所以才道歉,郑重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仍过不去,那么她多说几遍,“我很抱歉。”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他真是要被逼疯了,她就像一块冻透了的寒冰,水泼不进、日晒不化,这么些天,所谓进展,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独自托起的假象,“你真觉抱歉,就兑现承诺回我身边!”
阮雪音依然平静看他,因近,直盯进他的心。“你这样不行。为帝王者,藏深渊于内,示静气于外,喜怒哀乐皆为御下之手段而非困己之囚笼。君上如今驾驭情绪的功夫,尚不如昔年。”
“你以为我对旁人也如此,这些年是这样整顿的朝纲么。”顾星朗吼完,甚觉疲惫,苦撑四年的毅力耐力勇力在见到她之后第二次分崩离析,“不过是为你罢了。小雪。”
他浑身重量忽全部落于抵着她前额的那一点,阮雪音险些后仰栽倒,忙伸手扶住旁侧石壁。
下一瞬她感觉到一滴滚烫溅在眼睑上,然后第二滴,第三滴,是他的泪,顺着她脸颊往下淌,像她的泪。
她终于有些被击垮,想起纪齐那句“惨不忍睹”,想起竞庭歌转述“日日发疯”,心中深水开始翻搅,勉力按住,将语声也控住,“好了。好了。”
她抬另一只手轻拍他后背,很慢地顺。
这措辞这动作,皆像淳月。
仿佛她是他的一个亲人,一位友人,正安慰受了情伤的他,而伤他之人根本不是她,与她毫无关系!
“小雪...”
泪还在坠,他脑子一团乱,去啄她的唇,一下又一下。
阮雪音手在他背上,两人其实已成相拥之姿。他越啄越激烈,终是将她彻底揉进怀里,百般纠缠不得纾解。
孩子们在外玩闹的声音本就会模糊却不间断地传进来,有一刻阮雪音仿佛觉得是变近了,仿佛朝朝在唤娘亲,凝神细听,似乎又远。
朝朝久不见娘亲出去,确实跑进来找了。但竞庭歌担心如有不妥被孩子撞见,全力追,总算拦下,编了几句话哄着人往外走,回头瞥了个大概。
月上林梢,阮雪音出现在洞外,招呼竞庭歌和孩子们前往热泉。
那头纪齐领着一帮人还在备饭,慕容峋点头,“也好,洗完回来再吃。”又问孩子们:“没饿吧?”
两个孩子每日心心念念不是打雪仗就是泡热泉,拨浪鼓似地摇头,“去热泉!去热泉!”
顾星朗等他们离开了方出来。
人有些恹恹地,吩咐小八跟去护卫。
半个时辰后六人归来,纪齐已将吃食安排妥当。慕容峋望一圈,悄问:“你们陛下呢?”
“吃过了。请各位慢用。”
这倒稀奇。慕容峋看竞庭歌。早先两人在洞中一待许久,竟是闹崩了?
竞庭歌也不知,泡热泉时一句没问。吃完饭,哄孩子睡了,她叫上阮仲,说要将没画完的那幅画完成。
当然便是阮雪音的肖像,这些天赶路,夜里都会画一会儿。阮仲主笔她指导,已不差多少了。
慕容峋东游西荡,实是在找人。走到林子南缘总算看见顾星朗,坐在一块毛毡上,正茫茫然望同样茫茫的暗夜雪原。
“挪一点。”他走过去,“腾个位置给我。”
第九百五十六章 顾盼
周遭兵士仅目测便有十人,隐蔽处应该更多。慕容峋太久没被这么护卫过,有些陌生,有些亲切,有些不习惯,又深感久违。
顾星朗当真挪了挪,依旧望雪原,心思根本没拉回,动作配合只是下意识。
“还头回见你这副样子。”
并非揶揄。过去这些年哪怕有难有易有起有落,顾星朗三个字就意味着胜局,无论怎样的难易起落,他都能笑到最后——他也确实总在微笑,气定神闲地。
没人答话。
慕容峋转头瞧他,只觉那茫然比远观时更甚,“这一路都胜券在握的,突然怎么了?”
自重逢他便掌控着局面,无声而强硬地宣告了阮雪音的归属,然后保持攻势、日拱一卒,非常顾星朗,非常毋庸置疑。
“你可知,她和我,”顾星朗终于开口,发现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概括。
慕容峋勉强意会,“大概知道。”
顾星朗摇头,“没人知道她和我好到怎样地步。讲话只用半句,有时只用眼神,后来连眼神都不用,远隔千里,心意相映。她知我理想,我也知她,还有彼此的小心愿,许多都重合。我们携手并进,虽有过猜忌疑虑,终归于相互扶持成就,蹚过一场场暴风雨,走完了五年仿如一生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