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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檀氏,而檀氏不包括顾嘉声。檀萦嘴角浮现隐秘笑意,坦坦跪着,任命之姿。倒是顾嘉声骤然嚎啕,哭喊着爬到淳月跟前:
“请姑姑饶我母亲性命!求求你姑姑!姑姑…”
淳月不看他一眼,“顾嘉声随其母擅离囚地,念其年纪小、不知事,收押诏狱,待君上归朝定夺。”
男童的哭喊冲不破堆砌的积云。
囚车中喊冤声如海上独浪,起了又伏。
极致的喧嚣和极致的深寂中,囚车、檀萦、疑罪的百姓分别被禁军拉走,顾嘉声去追其母,很快也被擒,拖往反方向。
“君制殇殇,天下泱泱!断其殇殇,还其泱泱!”檀萦边走边喊,视线扫过纪平和场间臣工,“道阻且长,诸位大人还须勉力,勿忘初心呐!”
她赴死之慨甚浓,竟与那年信王步上鸣銮殿的景象重叠。
彼时这些臣工也都在场。肖子怀眯眼眺,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转望纪平,本朝最年轻的二品重臣依旧如深水幽潭。
城内外对峙的根由原是自梅周席卷而来的传言,如今檀氏谋逆有定,那头本就松散的众志顷刻瓦解,原本为人质又为领队的地方督军们忽反手与那些非兵非民的头目搏杀起来,覆盎门外大乱,宁王回头要请顾淳月命禁军出动。
只看见她镇定端然之下那抹无声的凄惶。
纪平与群臣正被送往各自府宅。
他心下一痛,径自高声道:“镇压乱军,保卫皇都!分清敌友,切莫误伤!”
主街上剩余禁军皆往城门外冲去。
纪齐亦在队伍里,疾步间被人猛拽住胳膊,扭头,不是淳风又是谁?
“你疯了?回宫去!”他凶得很,瞧她一身公主华服跌撞在人潮间,本就阻塞的心绪更聚成恶气。
“你才疯了!这时候还平什么乱!有的是人上,不差你一个!跟我走!”
“走去哪儿!”
“你家!”
二人在混乱中对喊了两回合,都有些愣,然后淳风一把拉着他冲出人群,窜入一条窄巷朝着相府狂奔而去。
【1】791快刀
第八百五十三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纪齐身上甲胄并长刀在风中碰撞出震响。
顾淳风的华服裙摆硕大,随奔跑荡成巨大的夏花一朵,是阴云苍穹下唯一明媚。
两人就这样拉着手狂奔,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仿如孩童时,又如少年期,尽管从前的他们,好像并没有这样手牵手狂奔过。
还差一条街,奔至最后一个窄巷尽头时,他们停下来。
顾淳月乘车,已到相府门口,刚好现身,府门前站定。
纪齐不敢上前,淳风觉得不能上前,两人隐在巷子口,仍相互攥着手,都莫名用力,都不揭穿对方。
许久才等到纪平回。
自是被禁军遣送,夫妻俩隔着府门前寥寥几级阶梯对望片刻。然后淳月对兵士们吩咐几句,与纪平前后脚入府,大门随即被关上。
“那我们,还进不进。”纪齐轻声。
淳风稍忖,“得进。听听究竟怎么回事。我还要保护长姐。”
纪齐瞥她一眼,“大哥自不会伤嫂嫂分毫。”又盯向家门和院墙,“潜进去,然后偷听?”
顾淳风点头,“这是你家,总知道怎么潜吧?”
纪齐不止一次跳院墙,光为淳风就有过两回,第二回 还是当着相国夫人跳的。
也便轻车熟路,很快抵达最恰位置准备翻墙,偏淳风今日穿着宫裙,不方便蹿跳。
他只得做人梯,顶着她爬上墙头,然后自己上去,先跳入院内,在下面展着双臂接她。
谁知今日家中格外森严,该因长公主吩咐,他刚举起双臂便被府卫发觉,回头“嘘”一声,下半刻淳风重重落进他怀里。
险些接漏了。
府卫不识淳风,眼见少爷一身戎装抱着个华服的娇俏姑娘偷回家,窘得不知怎么办好。纪齐也懒解释,想着与其介绍顾淳风的身份,不如让对方误解,省去许多麻烦,故也不让怀中人下地,抱着就往自己房间去。
淳风大概明白,一力配合,双手搂着他脖子还将脸往里埋了埋。
铠甲温凉,倒熨帖她跑红跑热的脸。
她没进过纪齐的房间,今晨之后许多事都变得不同,以至于这样被他抱进来,关门插栓,空气立时变得暧昧。
纪齐也觉不该锁门,想着要不还是打开,考虑间,两人维持了这姿势好一会儿。淳风先道:
“是不是从窗户出,然后潜去映岛?”
就是这个计划。方才府卫盯着,他总不好带着她直奔兄嫂住处。
一时暧昧全消,早先主街上重压袭过来。纪齐放人、卸甲、开窗,与淳风一前一后跳上游廊开始穿行。
顾淳月和纪平不在映岛。
那处他们两个人的桃花源,距府门太远,淳月等不得,直接进了书房。
纪平只能跟。
同样关门插栓,锁此间静谧,满室高大的书架上典籍密匝,老相国留下的气息已被年轻的吏部司长官完全取代。
是很单一的松香,纪平惯用。
顾淳月站在他素日处理公务的巨大书案后,撑着两臂,大有尊卑上下意味。
纪平如何感知不到,笑笑:“长公主想问什么,臣会一一、据实回答。”
不久前他们还在她身后那张椅上厮磨缠-绵,他唤她月儿。
“这就是你要的。”顾淳月归府路上已平复了心情,想好了话术,“比废君制温和一些,比谋逆模糊一些,却实打实欲与天子分权,窃我顾氏江山。”
她说得一字一顿,几乎确定纪桓致仕就是因这个。
纪平笑意还在唇角,朝她走过来。顾淳月心下排斥,想喝令他站在原地,张嘴却发不出声,眼见他愈近了,并不碰自己,而是伸手往书案上,似在找什么。
那叠奏疏很快被他翻出,又被他摊开,展在她面前。“改制之谏,我原原本本写在奏疏里,待君上归来,便要呈递,朝议时阐述。真有心谋逆,我无须如此;这奏疏搁在桌上有些日子了,那晚你过来找我,就在,只是你没注意。”
顾淳月垂眼读那些字句,当真惊人,又字字诚挚、为国为民。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1】
纪平也去看那些字,又去看她读奏疏的脸,缓声慢道,
“社稷与主君不是一回事,当真为国之长久计,君主之权,可以妥协平衡。”
顾淳月始终没抬头,将那洋洋洒洒的新政来回看了三遍,忽而失笑,“纪平大人,真是青出于蓝,不仅比相国更谙圆融变通之道,居然能将谋逆之言写得冠冕堂皇、大义昭昭,反衬得我顾氏若不就范,便是自私专裁!”
纪平素知她见识高于寻常皇族女眷,只是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