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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逗笑了,干脆顺着接。

年轻君王的荼白衣裳上滴落了不少血水,圆圆如露,然后蜿蜒成纹,若不细看,只以为是深红的刺绣。血腥加身仍旧儒雅沉淡,叫他脸上的笑意亦显得十分真切,胸有成竹的底气。

佟钧因这幅画面露出迷茫之色。“她是这么说的。”

“谁?蔚后?”

佟钧未答,因迷茫而走神。顾星朗目光示意沉疾警惕周遭,防止猎物被突然灭口,同时跃下奔宵,踩进暗红的雨水泥土,至佟钧面前蹲下。

“若朕告诉你,他没死呢?不仅没死,你喊打喊杀的阮雪音正在医治他,而他能有命等着医治,是竞庭歌当年射击时,留了手。你还要报复,将我们一网打尽么?”

佟钧散开的瞳孔骤缩,钉在顾星朗脸上,“此话可真?”

他伤势重,雨中久跪,声越发哑。

“朕追到这里,护你性命,就是要带你去见他。”

因伤痛而游离的意识开始恢复,佟钧看了会儿顾星朗,“条件?”

“站在宁安城门楼上告诉所有人,那些女孩子是受谁指使遭到迫害。”

佟钧放声笑起来:“可笑!可笑!堂堂祁君,分明能以武力解决的局面,非要用道义,用公理!他们说得没错,你真成也于此,败也于此!”

顾星朗一向不在意这类嘲讽,连解释都懒得,也不想追究“他们”是谁。“所以你要不要,去见你的主子?”

“然后让你将我们一起杀了?崟国旧臣发动各自势力举全境叛乱,你再是仁慈,这次,不会容忍了吧。”

顾星朗笑笑,“你知道我的,天下人都知道我,不喜株连。此回合若与阮仲无关,我会继续让他接受医治。”他改了称谓,“所以你更要完完整整交代这场乱局始末,力证他清白。”

风雨摧深林,血红顺着泥泞间沟壑流向整片祁西大地。

佟钧想了一会儿。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或者伤势与风雨叫他面目狰狞。

总之答“好”的一刻,他嘴角露出极浅的、诡谲的笑意。

千里之外,深泉晴朗,日光斜漫墙边映探出的一支粉杏,倩影婆娑。

阮雪音盘膝屋内,身边六个女孩子围坐,其中便有已经见过的萍儿。

“提出这种恳请,是我唐突。让你们承受这些,无论初衷为何,我都要负责任。”

女孩子们鸦雀无声,大半攥着裙裾低着头。

“但凡有一点不愿,都请明白告诉我。于情于理,拒绝都是应当。”

“我们若站出来,”半晌萍儿开口,面色一如昨日惨白,“真能救更多人么?”

“能。不仅能在将来救很多女孩子,还能在现下,帮助平息暴乱,救许多百姓。当然,也有助于朝廷突破困局,这是一脉相承的事,我不想骗你们。”

“现在要我们将屈辱剖白,站出来救人。”另一个女孩子喃喃,“那时候我们被拽入地狱,可有人来救我们?”她抬起一双雾蒙蒙鹿眼,

“皇后殿下,上位者行诡计,造国之争斗,牺牲的,为何是我们?”

阮雪音刺痛起来,接连数日,反复压制,仍因同为女子,克服不了。

“不应该。”半晌她道,“我保证不了旁人,但君上和我都不会,从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而经此一役,尤其你们若肯出面,许多问题会得到契机,在来日一点点被改善、解决。且上位者的过失、世间恶意的过失,不该被报复在无辜乃至善意的更多百姓身上,你说是吗?”

阮雪音鲜少在言语说服上觉得吃力。

但此刻她很吃力,不因道理或技法,只因情感。

没人说话。

日光在屋内一再改变阴影的位置,始终没人说话。

“新区还乱着,傍晚我会出发回去。”许久阮雪音轻声,“你们若不愿,就当没见过我,没听过这些话,所有事情,会尘封到底。”

她站起来,视线越窗外街对面的屋顶,刚好能瞧见书院檐角,叮咚铃响,传来春意盎然。

“无论如何,要相信会越来越好。”因铃音春讯,她总算能笑出寸许,“这深泉镇,就是祁国上位者的诚意,祁君顾星朗的诚意。他是男子,而还有很多人,怀抱这样的诚意,和理想。”

春阳在群山环抱的桃花源里流转。

日影渐长,时近黄昏,车驾变为两辆,另一辆供纪桓和温斐乘坐。

“殿下不带肖老?”临上车,纪桓道。

阮雪音确定他在揶揄,尽管她从没听过纪桓揶揄。

“您二位看到就够了。肖老年事已高,有些事情,等结果就好。”她这般答,回头望一眼小镇岁月静好。

女孩子们没有出现。

也好。她希望又不希望她们答应,此时怅然之外,亦觉释然。

却在抬脚上车之瞬听见一声轻唤:

“请等一下!”

她顿在当场,不知心绪几何,片刻后方转头,但见六个姑娘成排立在夕阳下。

金红的光在背后勾勒她们发髻轮廓,每人脸上都怯怯似不安,眼瞳深处又仿佛蕴火。

阮雪音有些动不得,就那么看着她们走过来。

像看见了另一个世代,无数次出现在展望里、梦境中。

“不知道坐不坐得下。”近前了,萍儿小声。

阮雪音鼻子发酸,酸意蔓延上眼眶,止不住,只佯装被夕照刺了眼,转去看车辕,“我这辆大,挤一挤,足够。”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中宫之腕(上)

自深泉出发的两辆车从东北方,一路南下。

自西境出发的几匹马从西北方,也是往南长驱。

“到了宁安,把人交给皇后。见到她,传完话,你再返西境。”

离开那片血林前,奔霄与忽雷驳并立,雨势仍猛,君臣二人衣发尽湿。

“是。君上不回宁安?”

“我还有事。”

沉疾被这声“我”扰了心神,是错觉么,整句话的语气亦似十四年前不周山闲聊,小小的少年,举重若轻。

他如今心思澄明,并不纠结,躬身行礼,押着人率残队策马南去。

“主上。”暗卫询问前路。

“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顾星朗一直沉定的眉头终于蹙起,甩了甩湿哒哒的衣袖。

平生厌恶不清爽,出来办事,这点最烦人。

晴雨本无差,日晒云积,皆有天意。

中宫车队重入新区境,已经又过一日,时值夜半,北部的和暖干燥完全被此域弥漫的水汽取代。

途径边界时阮雪音便感纷乱,已经驶过了,终没忍住,让护卫携令牌去请其中一位将领来问。

“也是民众动乱?”

“回殿下,”那将领见令牌即知是钦差,二话不说赶来相见,发现是皇后,意外之余更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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