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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顾星朗敛思,先叹了口气,“朕嘱咐过肖子怀先不要对肖老透露。他没听话。”

“草民万死!御史丞大人也是怕草民有来无回,不忍草民自此与家人永隔,方——”

顾星朗眯了眯眼,“所以整个鹤州肖家,这会儿都已知肖老来霁都送人头,束手等着大厦将倾了?”

分明离得近,那君王声却如在极高处,以俯视之姿往人间垂落。

“不不!草民只是留了书信,以火漆封存,若回不去,会有家仆交与夫人。”

“书信。”台阶上天子顿了会儿,“是何遗言,公天下之训?”

“草民不敢!草民万死!”

顾星朗嗤了声。“这道题蔚廷已经行过天子策问,没人掉脑袋,你怕什么,何来万死?还是说,你们的公天下与他们的说法都不同,没有不合时宜,当世就是时宜,此朝此代,就要除顾氏废君制?”

“草民——”肖家主长吸气,险些背过气。

“再说一遍万死,朕现在就可以下旨成全你。”

阶下呜呼哀哉被头顶冷如刀锋的声音截断,生咽回去。

“说吧,什么排布,何时动手,兵变或暗杀,还有哪几家。”

“大祁军兵尽在君上手中!”肖家主再次呜呼,“圣驾周围更是高手环护,沉疾大人单骑破重围将君上从韵水送回霁都,主君何来此问呐!”

“朕也奇怪呢。”

顾星朗声越发低下去,许因年岁长,那声线渐沉厚,又总在尾处骤敛如利极的刃,与二十岁时候不大相同。涤砚仍候近旁,这般体悟,没由来生惧,不确定要不要继续站在这里旁听。

但君上没让退。

只听他继续道:

“自来宏愿,需要极强的势力做支撑,方有实现可能。若说去夏天长节之前本国还有被割据的兵力,那么至今日,你们一个个有的,”

他微偏头,撑一只胳膊歪倚身后玉阶上,表情玩味,

“钱财买军兵?地方军忠诚较国都内禁军是差些,轻易却不敢胡来,经过去年,更加不敢。所以是民意...”

那三个字往复在脑中盘桓,他蹙了蹙眉尖。

阶下老者被飞溅的问话和忽陷的深静勒住鼻息,大气不敢出。

“鸣銮殿的火药。”

许久方听主君再开口,竟是又兜回来:

“肖采自己,还是受人指使,你所知的,一字不差现在说来,朕饶你的命,留肖氏不灭。”

该是在赴霁都途中演练过不下百次,老者踩着这句问话尾开始答,字赶字忙不迭往外迸:

“长胡子!一个长胡子方士,或为游医,或为巫卜,祖父说不上来。但那人能预知世事,说了三件我肖氏日后会遭逢的事。彼时祖父尚在祁西为一户人家建宅,听了只作江湖术士的疯话,但其中一件很快发生了,第二件,第二件也在下一年,”

或因说得太快,或因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或因预言应验这种事本身荒谬,他舌头开始打结,气喘吁吁。

顾星朗示意涤砚倒茶。

老者初时不敢接,终是抖抖索索喝了,继续道:

“若说第一件还有可能是术士为证自己预言而人为制造,那么第二件,绝不可能凭他之力做到!”

今年深秋少晴日,整个十一月上旬皆多云或阴。今日也是,顾星朗眯着眼,秋云聚在瞳中。

“——大焱将亡,顾氏立祁!”

类似的话顾星朗听过。

太祖斩杀宇文琰时对方也说,崟国将覆亡于青川三百零二年。【1】

是中了的。

他还在韵水皇宫密道里看过明夫人的少时笔记,在罗浮山上听文绮说,太祖点灯,为的是段明澄梦兆。

可惜边境时纪桓留给竞庭歌的家训他没听到。否则他便会知道,同样的故事,也曾发生在纪氏,一个长胡子对一个即将鼎盛的家族发出了三道预言,在往后十年间一一应验。

“第三件呢?”

“祖父会受新君召命,赴霁都重建皇宫!”

显然也中了。

顾星朗脑中纷乱,没了继续问话的耐心,只盯着老者颤巍巍的后脑勺,等他将话说尽。

“那术士说,这三件事若都应验,证明他所言非虚,那么祖父只需做一件事,便可令肖氏鼎盛,于百年内位列世家!”

“那件事,便是在鸣銮殿中藏火药?”

非常荒唐,偏因整件事都荒唐以至于话到此处,居然顺理成章。

“是!是!不敢欺瞒君上!”老者伏得更深,几乎趴在地上。

“方才问你公天下之训,”

那日肖子怀的反应,像真不知道;而老者先前听到这三字,大呼的是“不敢”。

老者死命摇头,直摇得整个人糠筛般抖。顾星朗示意,涤砚过去将人按住。

地上的人因此清醒了些,随涤砚引导深呼吸几口,方颓然道:“草民不敢说,草民——”

“实话抵重罪。别再考验朕的耐心。”

君王话音似彻底定住了老人神魂。“那人说,当有此日,君权泯,众生平,天下公。鸣銮殿火药爆破在哪朝,哪朝便是,”

顾星朗已经知道下文了。

偏要听他说出来,从对方的话里最大限度攫取真实。

“王朝覆灭之时,天下为公之始。”

【1】616蜜与谜

第七百九十三章 疯妃

这些所谓预言,是否人为制造,被代代相传以成一个注定不败的阴谋,顾星朗暂时没把握。

但他相信这种可能。

发落完肖家主,他去了寂照阁,没进,只站在门口负手立,直至黄昏尽头。

据禀报,去冬阮雪音镇霁都期间也来过,是个下雪清晨,也是这样站在门口,时间很短。

他迄今没问她。

夜里回到承泽殿,两个孩子都已睡下,阮雪音仰卧在月洞窗下举一本书仰看,细小的黄叶飘进来落在浅白裙纱上,星星点点,如泊秋水间。

“从前谁说的,躺着看书不好。”顾星朗过去,站在软榻边。

是一册医书,她蓬溪山的东西。

阮雪音一半心思在书上,另一半神游天外,闻声醒转,偏头莞尔:

“累,又不得不看,出此下策。”便坐起来,书放一边,“今天好晚。”

“嗯。处理了些事。”

夜风持续带小巧椭圆的秋叶入室内,洒了一榻。顾星朗落座,随手捡起一片,手中把玩。

“肖家,要出事了?”

阮雪音双腿侧蜷往一个方向,单手撑另一侧,整个人歪斜有些慵懒。

顾星朗抬眼,“因为宁王和上官宴一起去了鹤州?”旁人都道是盐政改革,但她是阮雪音,他任何动作,她总能猜得关窍。

阮雪音摇头,“肖暧。今日在淘沙看见她,三魂丢了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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