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18


在南屋讲这些话时也是四月尾。

蓬溪山的阳光都与别处不同。

其实那一回已是告别了。

老师提点了前尘、留了师门训,边境再见不过为共证结局。

而她们俩不孝,今年元月一,并未回山祭奠。

明年吧。

入夜竞庭歌方回宫,临近宛空湖时沿路地灯已亮,垂丝海棠将谢,慕容峋便坐在那方她常垂钓的大石上等。

“今日孙伏袈上书,重提会试,洋洋洒洒点据皆备,朝中附议者三成。”待她走近,对方开口,“势头仍欠,较两个月前已算大转机。”

竞庭歌听在耳里没立时答,正忖站着说不方便、坐下又要就同一块石,慕容峋挪开些让出石上一半,“坐。”

此算君命吧。而为臣者该依。她今日在王府重念了蓬溪山训,不知究竟激励了孩子们还是鼓舞了自己。

总之心中惊雷复鸣,她摆正位置便不怕影子斜。

遂坐下与慕容峋同望幽暗湖面。

“那么孙伏袈不在陆现阵营。”

“而在霍骁阵营?”

竞庭歌微讶,转头看他,“至少场面上是的。谏议大夫与御史台那帮人都属言官,前者督主君、后者察百吏,倒容易不对付。”霍骁虽是武将,朝堂里排兵并不含糊。

慕容峋没转头,茶色眸子被湖光暗影衬得透亮。“常居扶峰不问国政的靖海侯,因你一趟走访便出了山,不惜暴露自己在朝中的根结助你。真是好大的买卖。”他这才转眸,

“怎样筹码值得动这番气力?”

从纪桓那支管中窥得的豹太过庞大,复杂且虚实未定,竞庭歌原没打算太早同他交底。

根本也没摸全所谓的“底”,确实无可交。

但边境那晚他与顾星朗一处的画面过分鲜明,他撤军和谈的决定亦下得果断以至于武断。

君臣相处最忌疑,她措辞片刻道:

“早先提世家或有共谋,不因祁国政局,而因边境纪桓家训。”

“哦?”

这是一声不意外的反问。

竞庭歌微眯眼,“你果然有数。顾星朗以两国世家或有共识大谋为辞,说服了你去冬止戈。”

慕容峋依旧面朝她,只移开了目光。

竞庭歌继续眯眼盯他,“他说你就信。还是有旁的佐证?”

便蓦然想起那时候锁宁谈判、南北分崟,他们俩曾先后各打开过一个锦囊。

老师给的。

“我都不尽信。”算是承认,“真有共谋,今日霍骁又怎会助你与陆现相持?”

“究竟共谋还是凭同一说辞各自谋,想要弄清,此为开端。君上须始终记得,棋局之内各方站位,朝夕可改。大谋在未有大成之势以前,遵循的是眼下局面利害。”

霍氏与陆氏,仿如纪与温与檀,此一时同袍,彼一时相掐,这千百年权争最大的乐趣与漏洞从来是同一个:自利为恒定,然后因着自利在时局中反复切换站位、改易敌友。

其实无趣。

“若为真,那么你要以一人之谋对抗百年盘根。不需我帮忙?”

“君上样样依臣,便是最强支援。”

慕容峋琥珀般眼眸似虎,叫人想起他故去的兄长。

“好。”半晌他应,“书院尚无匾额,一直等着你拟名。有了么?”

竞庭歌点头:“淡浮院。”

慕容峋问清是哪二字后颇意外:“不像你挑的字。”

“我让阮雪音起的。毕竟我的名字就是她起的。”

那丫头还在信中说,上官宴将至苍梧。

第七百六十九章 夏信

上官宴辗转抵苍梧,已经五月下。

淡浮院的匾额高悬,庭中佳木葱茏花荫逝,真一扫王府端肃而日见学堂雅意。

八个女孩子与上月初来时又不同,也才几十日,个个见气韵,端坐厅堂中凝神听老师授业,讲至艰深处甚或有人举手发问——皆为有的之矢,皆是听进去了才问得出的疑。

近正午歇息等用饭,竞庭歌带着孩子们廊前望夏荫。年纪最长的冬儿一再看过来,被竞庭歌察觉,“何事?”

“学生近来有些听闻。”冬儿踟蹰开口,其他七人皆瞧她。

竞庭歌约莫知道。大概上月末的事,城内盛传去冬白国剧变、祁国宫变以及最后祁蔚交战皆因她作梗——虽非全部因由,可为主因之一,隐退一年,实是蛰伏在另两国谋事。

此传利弊皆存,竞庭歌乍闻也吃惊,细想片刻觉得利大于弊,且有益于今秋入列会试,便没深究。但她还是在数日前的夜里问过慕容峋,是否他引的舆论,对方答传言在先,他是推波助澜,自然为利她。

满青川会利她的只有阮雪音和慕容峋。

阮雪音没空,又非慕容峋,那么起头的只可能是为促弊端。

蔚国世家和顾星朗皆有嫌疑,前者嫌疑更重。

“传闻而已,便左耳进右耳出,你们的当务之急是学业。”

“但老师也说,只埋首苦读要不得,知晓外间事、看明白天下形势,才知所学为何、如何致用。”阿夏一旁插嘴。

竞庭歌于起名实在没什么才华,许是承了父亲的短;已叫阮雪音飞书帮拟了学堂的名,不好意思再让人为学生起名。她获悉宁安小院医学堂里的女孩子们皆从药材名,想着要不也以手边书给孩子们“发派”称谓——手边书都是些诸子六艺、兵法术数,用于女子名不好听、唤起来也不方便。

于是干脆春夏秋冬,一口气解决了四个,便是冬儿、阿夏、逢春和知秋。余下三个无论如何捣鼓不出,慕容峋晓得后顷刻给出办法:

曰流徽、珠柱、瑶轸。

皆是琴的别称,论出处也没什么特别,偏写着唤着就是比四季高明,以至于慕容峋难得扬眉吐气:

“堂堂竞先生,硬是凑不出几个雅字,还要我这武夫绞脑定乾坤。”

武夫之谓是竞庭歌常用来挤兑他的。其实慕容峋身为皇子,并不少读书,只因没练就一等一的心智城府,又于骑射武艺上出色,才格外显得匹夫勇猛。

“竞先生也就一个脑袋架颈项,装不下闲情。”她如常不客气,“君上雅趣,还是多往鸳临殿抒发去。多谢君上给孩子们赐名。”

因名字讲究,那三个女孩子也更矜持些,素来发问多者都是“四季姐妹花”。

竞庭歌听完阿夏补充,觉得她们已能在言辞上以彼之道还之,颇满意,“这样发问和反驳都很好,要继续练习。谋士两项基本功,一曰识人,二曰说服,前靠眼力,后靠口才——是基本功也是安生技能。”她这般说完,方答先前问:

“那些传言我也听了。”

孩子们两眼冒光:“都是真的?”

“差不多吧。”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道老师真厉害。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