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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香。出浴桶她清醒了些,穿好衣服坐镜前,慌与怕再次袭上来。

阮雪音在给她擦头发。

纪晚苓照阮雪音指示倒出热热的紫沙糖水递到她手边,沐浴前备的,此刻正好入口。

她抱着那方瓷碗咕嘟嘟喝。

甜而暖,吞下的又像不止于这些。

比在麓州受上官宴照料时又浓烈许多,混在一处,似幼时寒冬夜最终都没盼到的那床厚被。

却终于是来了,让她再无饥寒,可她已经学会了与饥寒共存。

也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床迟来的被子。

炙热日光洒得满室生辉亦生暖,阮雪音亦在一下下快速而分明的擦拭里,手指间竞庭歌半湿的青丝里,找到了些许圆满。

纪晚苓端和的脸同映在镜中。

不知是否日光缘故,竞庭歌觉得那端和也有温度,初见时面善化作更明确的牵连。

她的亲姐在镜中笑了。

阮雪音温软的手持续在发间移动。

这年夏天这时刻竞庭歌一直记着。

门重开时近黄昏,顾淳风与婢子带摇篮中的上官岩站在当口。

“孩子哇哇哭,饿了,找娘。”淳风撇嘴,眼见阮雪音和纪晚苓于热烘烘屋内忙得一头汗,不知说什么好。

竞庭歌已妥当,还是那张泼妇脸,没说什么,抱过孩子放下帐幔榻间哺喂。

冰鉴是重新摆进屋了。阮雪音和纪晚苓分别净手,又擦脸颊,好歹将一身薄汗渐收。

淳风托下巴喝茶,盯着桌边二人左一眼右一眼。“我说这孩子,倒取了父母亲优点,挺耐看的。”

那两人都没立时接。

“上官公子本就相貌堂堂,女儿随父。”纪晚苓道。

“瞧不太出。”淳风摇头,“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刚出生都瞧不太出,大了才好论面相。”阮雪音道。

两人两句话接得前后矛盾啊。淳风转一圈眼珠子,也不追了,接着喝茶,待要问晚膳如何安排,外间传上官公子到。

“殿下征战回来,更见英气了。”见面自要客套,上官宴张口就来。

“上官大公子做了父亲,也见慈蔼了。”

不像夸奖的话,上官宴且受着,便往床边看妻女。另外三人不好扰人天伦,齐出门,未及商议晚膳,涤砚出现在前庭,说君上吩咐摆家宴,就在斗辉殿。

家宴自该家人聚,摆斗辉殿便是要上官宴一家也列席的意思。又是什么道理?淳风细想一遍,未动声色,同阮雪音纪晚苓廊下乘凉看花,直到晚霞铺就宫阙顶,顾星朗匆匆至。

月内不好出门,为便上官如夫人一同用膳,家宴摆在寝殿厅堂。六个人,大圆桌,不似宴,只如家常饭。

年轻人们这般聚在一起吃喝,顾淳风是很喜欢的。偏如夫人那张与周遭人全不匹配的脸太突兀,她也就忍不住打量,一再打量,终于品出些滋味来。

阿姌之后阮雪音教过她辨易容术,说看眼睛,最管用。她与竞庭歌实不算熟,照面也少,但因对方生得美,容貌总记得。

尤其那双似杏非杏似凤非凤的眼,她印象深刻。

霞光在消散。

夜色钻进厅堂。

上官宴与顾星朗都喝多了酒,坐在一处低语。

其实约莫能听见,但四个姑娘都没心思偷听。

“民妇去瞧瞧阿岩。”吃了太久,且有些胀奶,竞庭歌起身。

“我也去瞧。”顾淳风破天荒站起来,跟着往里走。

阮雪音和纪晚苓对视一眼,终都没动。

“我知道你是谁了。”前后脚入屋内,淳风凑至竞庭歌耳边,“照我的意思,直接杀了你,省得日后麻烦。”

竞庭歌胀着奶没空搭理她,抱起阿岩朝内坐好,方慢声道:“殿下好魄力。”

“我是不怕嫂嫂怨怪的。也不怕得罪相国府。”淳风盯着她低头哺喂的背影,“你现下只是上官宴的如夫人,死了便死了。竞庭歌消失于世会成千古之谜,慕容峋想报仇也不知该找谁。不对,他根本不会知你死活,知情者,为家国故,都不会告诉他。”

“此刻正是好时候。”竞庭歌怀抱着阿岩低着头,“殿下大可动手。”

沉疾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常年被顾淳风揣在身上。

“你觉得我不敢。”她伸手探腰际。

“杀我的弊端不止殿下方才所述。”竞庭歌轻拍抚阿岩,“听说殿下有心从军,可知战场上相比武艺,更要紧的是用兵之能。你这样不会分析局面,只做得了兵,永远成不了将。”

与这头相隔两幅帐幔一段廊道,厅堂内,顾星朗与上官宴喝上了头,嫌人少不尽兴,唤沉疾进来作陪。

阮雪音和纪晚苓也都饮了些酒,自知该下桌,想去屋内看,怕显得太殷勤,亦不愿过酒气给孩子,同出殿门吹夜风。

“不成想竟有这日。”纪晚苓道。

该指近来携手照料竞庭歌,也指此刻共伫月下散酒。

“瑜夫人待我一直客气。”阮雪音道。

“你我始终没有相斗、冲突、争风吃醋,没叫等看戏等了两三年的人得逞,为这份默契,也该击掌互贺。”

都不是这样的人,也便做不出这样的事。阮雪音想了想,回头看她:

“撇开家族安危只扪心意,你想出宫么?”

第六百六十二章 小团圆(下)

夜里风比白日是要凉爽多了。

却毕竟七月下。

纪晚苓沐草叶暖香许久,“想,但不知出去能去哪里。我什么都不会,会的都在宫里。”

这世代全天下女子或都是同样困扰,才学有所不及,有所及而无用武之地。“瑜夫人知诗书懂经略、才艺俱在上乘,都自言不会,叫旁人情何以堪。君上推女课,让女子走出闺阁后院,便是要改易传统。朝堂的格局,天下的格局,都会有一番更好面貌。瑜夫人已经走出去了,无妨继续领衔,也是万世之功。”

纪晚苓又望了会儿夜月色,“那时候我问你,是否欲以此法完成你与他一世一双的愿景;总以为女课为手段,目的成,手段自撤。如今看来,竟真是会长久推行的政令么?”

“任何方法都是手段,这么说也没错。但平心论,为一己之私行天下政令,蓬溪山没有这样的衣钵;凡行要事,必不只为一人一事,必要尽力成万人之便。我这样想,君上亦然,你该很了解他。”

纪晚苓点头,“是我狭隘了。但诚如你言,我放不下家族,既入宫门,会守纪氏到最后。”

意料之中。阮雪音亦点头,算知道了,又忖淳风跟进去一直没出来,转身往寝殿。

十分深静。

贴门幅不闻半道声。

她以指切门幅间,没锁,掀开缝,隐见顾淳风与竞庭歌正在一处。

都背对门,一坐一站,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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