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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嗣之事,时日还长,慢慢来吧。且长姐刚也说了,诞育孩儿乃妇人天职,或早或晚,都会有的。”

顾淳风险些就要脱口“照如今情形佩嫂嫂明年诞下皇子公主绝无问题”之类。

但毕竟已不是昔日顾淳风。

场合不对,如此措辞也不对。她不完全通透长姐此言有没有弦外音,总归九哥答得冠冕堂皇又模棱两可。

而她直觉得阮雪音不对劲。

后者席位在她斜对面,中间隔了好一段距离。一张清淡脸,一副冷表情,其间并无变化,但她强烈感受到了那种不对劲。

索然无味。阮雪音暗忖。淳月与顾星朗那番对答之后,案前羹肴通通变得索然无味。她压住心绪,勉强又进了些,终是艰难,而破天荒多饮了两盏酒。

一股松花味儿。像是松醪?

她不擅饮酒,亦不喜欢,今夜却觉出来些好处。筵席既毕,举众离席,她被云玺扶着出得宁枫斋,寒风偶过,竟不觉冷,人也清醒——

这松醪倒完全不醉人么?

“佩夫人。”过分清醒,以至于近旁突然响起的一声唤也分外清明,“此刻得空吗?同本宫走走?”

是顾淳月。

月华倾泻,枫叶落尽,一整片枫林皆是秃枝。阮雪音未与顾淳月单独打过交道,从来也不当回事,此夜此境,却莫名有些紧张。

是早先那段对答,又或多饮了酒之故?

“佩夫人,”淳月开口,依旧和气乃至于温柔,“今番盛宠,便是当年明夫人都恐有不及,此一项,想来夫人心中有数。”

无数。阮雪音心答。哪怕只以点灯论,也最多打个平手,“恐有不及”却是从何说起?

顾淳月似准备好了她不应。又或本来也不需要她应。

“君上待佩夫人之深重独一,已是与皇族传统背道而驰,亦非千百年来国君所该为。太祖宠爱明夫人,却也不是独要明夫人而不近宫中一众嫔御。本宫此言大不敬,”她语气柔恰,柔恰正如身前月光,而月光拉出两人长影,

“但顾氏此代我为长,如今情形,要本宫听之任之全不理会,实难做到。今夜便以虚长佩夫人这几岁,代父君母后,尽一尽所谓长辈之言。”

抬了身份,亦抬了接下来内容之郑重。阮雪音自知不能再一默到底,缓了步态回:

“长公主请讲。”

第二百八十六章 灯未央,不见度年年(中)

“本宫当日是不赞成君上亲近折雪殿的。此事不是秘密,夫人也一定晓得。”顾淳月亦缓了步态,抬眸向月华之下宫阙深处,夜色浅淡,难辨虚实,“个中缘由,你知我知,众人皆知,哪怕到今日,我们仍是隐忧萦怀,但君上已经做了决断。”

我们,自然指顾家人。或也包括以纪家为首的祁国朝堂?

阮雪音静静听她说,缓步徐行,盯着地上同样缓移的长影。

“君上做了决断,身为臣子,我需得服从,身为亲姐,我只能支持。”她停下,转身面对阮雪音,“支持,并且相信他判断,也相信那些我已经许久没在他脸上看到的,”她一顿,“生气。”

生气盎然的生气。活着的生气。生的生气。春风得意马蹄疾。

她依旧柔恰着语意,温和着声量,她的讲话方式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但就是这一刻,这两个字,阮雪音确定自己听到了些旁的什么。

难于用任何对错逻辑分析的温度。

“君上待佩夫人以真心至情,淳月希望,夫人你也是一样。”她看着她,月华落在两人眼睛里,格外透亮,以至于空明。

那枚羊脂玉莲蓬也空明。

绝品羊脂玉是不大透光的。故如凝脂,故称羊脂。

“我方才在席间就注意到了。只是不确定。”顾淳月移了目光,对方锁骨间玲珑实在叫人忽略不得,“这枚羊脂白玉莲蓬是我母后之物,佩夫人知道吧。”

阮雪音轻点头。

“原本是要给我的。”她一笑,颇感慨,“确切说,我们三个都喜欢,但我是女儿家,他们俩不得不让着我。”

他们俩,自然指顾星磊和顾星朗。

“母后当初答应,日后我出嫁,这枚白玉莲蓬便作为陪嫁随我出宫。没过多久父君指婚,晚苓成了准太子妃,母后知道星朗难过,便同我商量,将这玉莲蓬给他,以作安抚。”她悄无声息改了称谓,仿佛真只是在述家事过往,

“前两年我还在想,早晚,这小物依然会落到晚苓手里,尤其她去年入了宫。”她凝眸向那枚与肌肤浑然一体的坠子,由衷赞叹,

“如今想来,那时候父君将晚苓给了三哥,母后将玉莲蓬给了星朗,这般交错,已经注定这块玉的主人不会是晚苓。佩夫人,它很衬你。若非知道内情,连我都有些错觉,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阮雪音不料今夜谈话走向会是如此。她考虑片刻,又片刻,

“这枚白玉极美,且珍贵非常。但我本不想收。”

顾淳月重新看向她,意外皆藏在眼底,“为何?”

“长久之物,当赠予长久之人。我不确定能在他身边多久。”这些话说与旁人听原来并不困难。除了他。或者也因为对方是顾淳月?

“为何?”后者再问,微挑了眉。极擅控制表情的顾淳月也挑了眉。

阮雪音明白此间意味。

“长公主莫要误会。雪音此言无关时局立场,无关你们忧虑防范那些事。正如殿下早先在席间所说,他是国君,当绵延子嗣,恩泽后宫,此一项,”她顿了顿,原来面对顾淳月,难的是讲出这句话,“抱歉,雪音不是大度之人,不愿与人分享夫君。”

顾淳月莫名松了口气。这个答案也不是她爱听的。但相比时局立场、隐忧萦怀那些事,此般问题,要容易太多了。如果对方现下不是在用障眼法。

“佩夫人是说,他日君上移情,又或除你之外还喜爱了其他人,你便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是。”

这句答可以理解为自私。也可以理解为真心。全然纯粹的心意与情意,原本就是自私的。所谓独一。

她不动声色松下更大一口气。

“恕本宫直言,夫人此执,对君上不公。他是国君。”

“雪音知道。”

“但你不愿为他牺牲。”

“不是阮雪音不愿为顾星朗牺牲。”她答,突然卸了拘束。又下意识抬手抚上锁骨间玉坠,温润生腻,至滑而至柔,

“是此情贵重,不该为任何世俗规则、天家传统牺牲。他坚持,是护此情完整;哪日他不再坚持,那么我走,也是护此情完整。护不了一世,那便能护多久护多久。在此心残缺、此情淡薄之前,我带着这份完整离开。也算保全了一段人世珍贵。”

她偏头去望先前顾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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