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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无人。

第二种情况很少发生。

竞庭歌下山之前,去崖边相应的通常是她。

隔着断崖,一上一下,竞庭歌站在崖内一里处与下面的人对话,访客永远是只闻其声。拿了问题她便会离开,来者须在崖前耐心静候,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个时辰,她会带着答案再次回到崖边,口述给访客以作答。

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同一个人,一年只能敲一次钟。

国君亦不例外。

“这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当时我就说了,老师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否则何必住在这么深的山里?自古高人不都爱弄些玄虚?”

又或是不想被什么人认出来呢?

阮雪音默默想。

可老师偶尔下山出门,也并未掩藏容貌。当初她们去竞原郡,就是堂而皇之下的山。

还是说她不怕被大多数人看见,而只用防某些人?那些人不会凭空出现在大街上,而都生活在比较固定的区域,比如皇宫。

比如崟宫。

所以她可以放心出现在市井街巷,却不见访客。因为访客的身份不可预期。

竞庭歌见她蹙眉不语,语声叵测道:“是又有新线索了?”

“不知道算不算。”阮雪音答,与其说是新线索,不如说是新思路,顾星朗给的新思路。

“是什么?”

“你觉得,东宫药园还有生还者吗?”

“哪儿?”她其实听清楚了,这句问只是表达莫名其妙,“突然提东宫药园案做什么?”她思忖片刻,挑了眉,“时间是对不上的。你这关联得——”

“也许吧。”阮雪音很快接上,“随口一说。确实有些牵强。”

竞庭歌沉默一瞬。

“但老师确实不太跟我们讨论东宫药园案。”半晌,她敛了语声道:“以前偶尔聊起,她也只是摇头,说此案古怪,叫人摸不着头脑。”她转脸去看她,“说来也有意思,如果我当真也是二十岁,且出生在竞原郡附近,那么咱们都生在那一年,还都生在崟东。”

何止。阮雪音想。

便听竞庭歌继续道:“你还就生在那一天。”

暮色更暗。

夕阳已经完全沉至地平线以下。残霞一抹鱼尾赤,挂在已经化作黛色轮廓的连绵不绝的屋瓦边上。

“不就是今天?今天你生辰。”她这才反应过来,再次转脸瞧她,似笑非笑,“顾星朗没表示吗?”

“我从来不过生辰。”她也转脸看她,“你当年在蓬溪山也是不过的。怎么如今倒转性了?”

竞庭歌且怔且瞪眼:“什么我转性了?”

“十月初三,像山亮了绵延几十里的灯火,去年有,今年又有。别告诉我这个日子是其他谁的生辰。”

竞庭歌无话可说。

“慕容峋是个疯子。”半晌她回应,“慕容家这些男人,各自都有自己非常执着以至于执拗的事,偏还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

“而你成为了慕容峋的执拗之一。”

竞庭歌嗤一笑,讥讽又自嘲:“也许吧。毕竟我为他做过的那些事,也是不会有第二个女子能做了。但我不是为了他,只是为我自己。他明白得很。所以这种执拗没有意义。因为没有结果。”

“难道你一直这样?有一日他册立皇后,满宫妃妾,你依然像如今这般住在静水坞?以谋士的身份?”

“现下也有几位封了美人住在后宫。并无影响。”竞庭歌道。但她知道她想问什么。

阮雪音确实还想问。云玺的声音自远处阶梯口响起来:

“夫人,时间到了。”

今日返苍梧,使团队伍已经收拾妥当;临行前,竞庭歌入宫拜辞谢恩,而阮雪音请了旨意想同她道别。于是自鸣鸾殿偏殿出来,她紧赶慢赶又来了明光台,阮雪音就等在这里。

“知道了。”她扬声应,转身向竞庭歌,“身上的伤见好了么?”

“嗯。这都两日多了。若非我每日在外活动,还会好得快些。”

阮雪音颇觉无语。

“走了。”竞庭歌再道,勾唇一笑,“多谢你特意请了明光台叫我上来。视野确实好。我很喜欢。”

四日前刚见面那会儿她便表达过对明光台的兴趣,此刻在这里道别,自然是阮雪音有心安排的。

“走吧。”阮雪音淡淡道,抬步往阶梯处去,被竞庭歌拉住了。

“你在这里多看会儿风景吧。”她道,“送也送不远,不如别送。”

阮雪音止了步。竞庭歌再笑笑,径直往前走,走了大约十几步,突然回头,望着阮雪音又道:

“奇怪。每次道别都是你看我走。那时候我下山,老师一步都不送,也是你站在步云梯上看我往下走。”

步云梯是一段奇长而奇陡的石梯。是蓬溪山中唯一通往她们住处的路。

“谁叫我是师姐呢。”阮雪音回,声音还是很淡。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确是十月初三生的。那么我就比你大。你该叫我姐姐。”她再笑,桀骜而戏谑,“保重,师姐。”

以至于这声师姐也非常戏谑。

已经看不见什么风景了。

阮雪音独自站在明光台的秋风里,暮色消失,夜色降临,霁都城内灯火正一盏一盏亮起来。

自记事起她就没过过生辰。在崟宫的时候没有,去到蓬溪山,老师不讲究世俗规矩,更不会过什么生辰。老师自己也不过。

竞庭歌生辰未知,更加不过。她的十月初三,还是有一年她说人人都有生辰,哪怕不过也得有一个,老师才掐指一算给了她个十月初三。

但她记得阮墨兮是过的。那时她还没上山,是在宫里的最后一年吧,该是四岁,流水的宫宴停不下来的歌舞,庆祝八公主两周岁生辰。

东西还算好吃。但歌舞没什么意思。

过生辰,不过如此。

不过也好。

她看一看已经漆黑的天幕,没有云,星星稀少,更不像要落雪的样子。

“霁都十一月下过雪吗?”她轻声问。

云玺站在一丈开外,确定是在问自己,也轻声答:“回夫人,霁都每年初雪,至少都要等到十二月或更晚。十一月不够冷。从未有过。”

也是。阮雪音点头。

其实锁宁城也是。从她记事至今,锁宁城的十一月从未下过雪。

只有那一年。

为何偏那一年的十一月会下雪呢?

又为何就发生了东宫药园案呢?

为何她偏就出生在了那一年,且就在行刑的那一天呢?

又为何那场雪下得倾了国覆了城,九天九夜不停,就这么从初雪变成了雪灾呢?

瑞雪才能兆丰年,雪灾只为世人所厌。而她是出生在灾降之日的孩子。

阮佋当然不会喜欢这样的孩子。

很合理。无须抱怨,更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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