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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好事情,顾微庭马不停蹄去了巡捕房。

章小芾死在公共租界里,陶呦呦就暂先关在虹口的巡捕房中。到了巡捕房,顾微庭指名道姓,要见陶呦呦。

巡捕阿三面面相觑。

陶探长明说了不许有杂人和陶呦呦通语,口袋里已经收了陶探长的钱,面对顾微庭提的要求,他们左右为难。

顾微庭态度平平,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待在巡捕房不走了。

椅子前的玻璃桌上正好放着香烟,他拿出一根来,不点火,只夹在指尖里转动。公共租界的巡捕,竟听法租界探长的话,看来陶呦呦的父亲给了不少钱。

顾微庭冷笑,心中有了一计:“呵,你去与那位陶大小姐说,甄小姐回来了,有话要和她说。”

顾微庭不肯走,阿三没办法,将话传给陶呦呦。听到甄钰的名字,陶呦呦悲喜交加,嚷嚷:“我要见他,是我要见他,而不是他要见我。”

陶探长不许有人和陶呦呦见面,但没有说不许陶呦呦主动去见人,阿三想明白了,引着顾微庭去见陶呦呦。

陶呦呦被关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墙壁糊得雪白,日头还在,三盏大电灯却同时开着,什具应有具有,说是在坐牢,倒不如说陶呦呦在巡捕房里休养生息。

陶呦呦穿着干净的洋服,脸色抹着洋脂粉,坐在椅子上点香等顾微庭。

点的香,香味浓烈,顾微庭走进去,不禁掩着鼻尖咳嗽三声。陶呦呦抱歉似地笑了笑:“一直没有透风,味道不太好,所以点些香驱味,顾老师不会介意吧。”

顾微庭默默坐到角落里,还是掩着鼻尖,陶呦呦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后惬意地吸上一口,烟雾吐得缓慢:“在哪儿找到阿钰的。”

“南洋的番馆里。”陶呦呦在他的面前吃起烟,顾微庭略诧异,良久才回。

陶呦呦丢掉了口中的香烟,摇摇头嗤笑:“南洋,呵,那她的确该死。这几天我还觉得自己杀错了人。”

“为什么?”顾微庭紧接着问。

“不为什么,做坏事,就是该死啊。”单单三个字,陶呦呦便知道顾微庭在问什么。

香雾渐浓,熏得眼睛流出酸泪,顾微庭垂下眼皮,利用睫毛挡去部分香雾,复问:“她做了什么坏事?”

陶呦呦深深地嗅一口眼前的香,并发出一声长长低低的叹声,格外说得有声有色:“章小姐死掉的那天,衣服穿得特别漂亮,身上喷了香水,哦,和现在这个香味差不多,我在路上遇见了她,她高高兴兴地和我说,顾老师今晚过后就会喜欢上她,她神神秘秘地打开包,告诉我里面有避孕套,哦,原来她和顾老师做那些事。我很生气,说顾老师喜欢阿钰,她却笑了,说阿钰早就不在上海了,这辈子也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是个脏女人。”

陶呦呦说至此,着眼圈儿渐渐红,把桌面上的香盆横扫至地,双掌拍桌,声音拔高了几分,:“我那时候忽然明白了,甄钰的消失和她有关系。她没有否认,还嬉皮笑脸地说这是一个伟大的计划,她和吕江年之间的秘密。她说只要甄钰消失了,你就会和她在一起。她不肯告诉我甄钰去了哪里,那我也只能将她杀了,我怎么会让她的奸计得逞呢,呵呵。”

越说越激动,陶呦呦开始疯狂掐自己的手臂,掐出血痕了也不停。

从陶呦呦口中得知章小芾竟和吕江年联手,将甄钰卖到南洋去,顾微庭捏起了眉头,认识章小芾的那天,他就看穿章小芾的心思并不单纯,但没想过她会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对甄钰下手。

而陶呦呦的行为举止也非常怪异,若说她和甄钰情感深厚,可以为了甄钰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但她怎么没杀了吕江年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老师,你没有保护好她。”陶呦呦平静下来,露出一种幽怨难伸的神色,起身走到顾微庭的面前,捧起顾微庭的脸,轻轻道,“如果她再受伤,顾老师,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顾微庭的眼睛,盯着陶呦呦的脸,现在的陶呦呦,眉宇间和当初一心想复仇的甄钰有些相似。

冷漠又凶狠。

陶呦呦一脸冷淡地回视顾微庭,视着视着,眼泪就落了几颗,正好落在顾微庭的眼镜片上。

“她还好吗?”陶呦呦嗡声道。

顾微庭取下眼镜,推开陶呦呦,道:“章小芾身上留着洋人的血,身形高挑,比你高了一个头不止,你身子虚弱,两手不能提重,想解决一个大活人,似乎有点困难吧?你住在法租界里,而章小芾死在公共租界里,那天你来公共租界做什么?是不是还有人帮你一起杀了她?或者说,杀人的不是你。”

陶呦呦的眼泪止住了,面部有些僵硬,但没有一丝慌乱,捋起耳边的碎发,走回自己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回:“我不知道顾老师在说什么。住在法租界就不能去公共租界了吗?”

顾微庭视线模糊的眼睛,管着自己的眼镜看了看,边回忆陶呦呦说的话,边问:“既然你知道章小芾和吕江年联手了,依你的性子,你应该还会杀了吕江年,在侦探巡捕没有找到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要自首?”

陶呦呦,闭口不回,顾微庭步履安祥向她走去:“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陶呦呦,还是甄钰?”

“我吃了甄钰的心脏,顾老师你说,我是谁呢?”陶呦呦哑然失笑,做出一副娇怯不胜的样子来。

……

说一下,第一个死的角色是阿牛,也可能是金素

不过吕江年得先死

小宝弟我一直没有明说她在不在

因为到现在也不敢确定会不会把她写死

305

陶呦呦知道一切,知道自己吃了一个人的心脏,还知道心脏的主人是甄钰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陶呦呦想应该是第一次看见甄钰的那一刻。

第一次看见甄钰的时候,陶呦呦的心脏会跳得极快,但不会有疼痛感,是看到了喜欢的人才有的悸动。后来每见一次面,陶呦呦都觉甄钰的面容与气息十分亲切,甚至有时候四肢不受控制,要上去抱住她,亲切地叫一声妹妹。

现实里,没有人告诉陶呦呦那些残忍血腥的事情,但梦中的人常把这些事儿提起,明明是梦,陶呦呦却深信不疑,且觉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两个灵魂,一个是自己,一个是真正的甄钰。

顾微庭不知陶呦呦那个愿意让自己背上一条命也要完成的计划是什么,而陶呦呦时不时装疯卖傻,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话来,大抵不可能。

顾微庭在房间沉默地待上一刻,走前他留下一句话,他道:“甄钰怀孕了,你应该很想看她的孩子出生吧?可一旦坐实了杀人这个罪名,你永远都不会见到光明。所以,你想通了,就把心里的事告诉我吧。”

顾微庭说完,特地抹一眼陶呦呦的神情变化。

陶呦呦听到话,眼睛也没眨,苦笑不已,回:“怀孕了啊,那正好,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顾老师,你说这次事情过后,她会不会原谅我呢?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那是心脏的,我是不是也是一个受害者?顾老师,找个时间,你帮我和她说一声对不起吧。”

“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你们要做什么的。要道歉的话你自己去道歉,这样有诚意一些,没有诚意的道歉,她可不会接受的。”陶呦呦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顾微庭琢磨着,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想起要在天黑之前回到洋楼里,顾微庭加快语速说完话,离开巡捕房后在一分之内坐上了黄包车,赶回甄钰的身边。

顾微庭猜想陶呦呦要对付陶探长或是吕将年,或者说两个人一起对付,因她最后说了那句“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想完美地解决新事旧事,这两个人必须都得受到该有的惩罚。

可是顾微庭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陶呦呦为何要来自首。

在思考中,黄包车来到了静安区的洋楼。

金乌坠落了一半,此时天边是橙红色的,车夫黝黑的脸庞映着这些光辉,淡化了岁月留下的痕迹,顾微庭看着车夫的脸庞,想起了与世长辞的外祖父。

外祖父一去,从此在人间,他没有了属于自己的亲人。

顾微庭的眼里流露不可名状的情感,与了车钱,在洒满金辉的地面上徘徊半刻,方推开铁门,回小洋楼里。

顾微庭以为甄钰在二楼睡觉,不想推开铁门,就见甄钰穿着凉爽的睡裙,狼狈不堪,坐在满是落叶的泥地上,头埋在膝盖里,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发呆。

“甄钰?”顾微庭唤一声后走过去。

直到顾微庭走近了,甄钰才给了一点反应:“顾老师。”

那些垂落的发丝沾着汗水,粘在她的脸颊上,顾微庭一团团拨开那些发丝,把头发都拨至颈后,脖颈上的掐痕宛然露出。

顾微庭屏住呼吸,抬起甄钰的下巴,重睫察看掐痕之状。只见脖颈两侧都有指头的痕迹,左侧的痕色重些,右侧的痕色淡些,看来是右手先掐住了脖颈。

甄钰的身上无其它伤痕,排除是其他人留下的掐痕,顾微庭问:“是不是……”

不等顾微庭把话说完,甄钰开口解释:“我自己掐的,刚刚做梦,梦见死去的周姆妈化成厉鬼来掐我,我呼吸不过来,也叫不出来,拼命反抗,醒来后才发现是自己在掐自己。”

边说甄钰边摸着脖颈:“掐得好用力,所以留下了痕迹。本来想坐在上面等顾老师回来,但我坐立不安,就来院子里透气了……顾老师,我好像不是很喜欢这里。”

顾微庭的手覆在甄钰的摸颈的手,打住甄钰,说:“不用说太多,说了还要去回忆,走吧,我们洗个身,然后吃个晚饭,我再陪你聊聊天。”

306

确如成婆婆所想,顾微停一个知识人,并没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去。

晚上听甄钰说不喜欢这里的时候,顾微庭有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只是他想到的是风水问题。但甄钰精神又好了许多,吃的多,喝的也多,听了陶呦呦的事儿后,疑惑不解,话也多了起来:“合伙杀人吗?确实,我当初杀第一个人时也是与阿牛一起杀的。至于她为何要去自首,我想大概是为了让吕江年放下戒备?”

甄钰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做了十几年的受害者,想到的东西自然比顾微庭多。

“其实当初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有担心过会让周姆妈他们会提高警惕,这样就不好下手了。不过好像,他们都忘了,有钱的有钱,有势的有势,唯有我是永远活在过去的旧人。”甄钰自嘲一笑。

顾微庭摸着甄钰颤抖的双手没有说话,甄钰顿了一下,再说:“吕江年是个仗势欺人的花花公子,与章小姐联手送我下南洋,章小姐一死,他必定也会害怕。陶呦呦去自首,让他以为凶手已经被控制住了,一旦放下戒备,那下手就十分容易。”

顾微庭分析甄钰说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明白了。”

“可是……”甄钰打断顾微庭的话,疑惑一问,“为什么陶呦呦要杀了章小芾和吕江年?章小芾喜欢顾老师,那关她陶呦呦什么事儿,陶呦呦也喜欢顾老师吗?可是喜欢的话,为何又要杀吕江年。”

顾微庭只说了陶呦呦杀死章小芾的原因,还有自己的猜测,并未告诉甄钰陶呦呦知道所有的事情,还有陶呦呦托他说的道歉之话,他也未说。

甄钰对陶家的恨意,不是陶呦呦几句抱歉,杀几个人就能彻底放下的,陶呦呦的这般做法,在甄钰眼里是可怜,知道了的话,她或许会气愤,甚至先一步动手解决吕江年。顾微庭决心先瞒着。

甄钰当下一问,顾微庭支吾以对:“杀吕江年是我自己的猜测,至于杀章小芾的原因,谁知她说的是真还是假,就算是真的,那也不奇怪。在公学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她把你当成了好朋友。如果我的好朋友被身边人卖去南洋,我也许也会杀了那个身边人吧。”

甄钰对顾微庭说的最后几句话感到反胃恶心:“谁要当她的朋友。”说着气呼呼地拉起被褥,蒙头而睡。

顾微庭把房间的灯全部关掉后躺在甄钰身边,他心里有事,在黑夜里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甄钰蒙了五分钟的头,一呼一吸,里头的空气变得稀薄炎热,她不耐地掀开被褥,翻身钻进顾微庭怀里,说:“虽然我知道,那些事与陶呦呦无关,可我一想到姐姐的心脏被她吃了,是因为她,姐姐才会死的,我的心便无法平静下来,甚至还想取出她的心脏……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坏得无药可救。”

“但你没有这么做。”顾微庭拥着甄钰,“你也不坏,只是背负的东西太多了,甄钰,如果累的话你可以停下来喘口气,没有关系的,也不会有人怪你。”

甄钰说完那些话的时候有些想哭,呼吸开始不顺畅,但顾微庭说完后,她的胸口流过一股暖流,扬头向顾微庭索了一个吻:“顾老师,我明日想去看我姆妈。”

本来只是一个唇瓣贴着唇瓣,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但甄钰脱口说要去看小宝弟后,顾微庭张唇加深了这个吻,阴与阳一碰,碰出了一个贪字,四片唇瓣,啄、吮、吸等技巧都使了一个遍,甄钰犹觉侧躺着与人接吻不快活,一边亲吻,一边翻身跨坐在顾微庭的腹部上。顾微庭扶着甄钰的后脑勺从床上撑了起来,坐着亲吻片刻,顾微庭将甄钰眠倒。

二人从床头睡到了床尾,倒到床尾,顾微庭的唇往下一挪,开始亲吻甄钰的脖颈,他用舌尖,从锁骨处往下颌上去舔,唇舌间发出的声响,与在股间殚技时一样。

甄钰因痒而发笑,双腿环上他的腰,道:“顾老师,痒……”

“嗯。”顾微庭没有停下来,颈上的肌肤舔完,又往双乳处走。

双乳上的肌肤比颈上的肌肤娇嫩,顾微庭在吮舔时却加了几分力道,刺激甄钰的快感,使她夹在腰上的双膝开开合合。

双乳之后,顾微庭的唇瓣移到了股间,舌尖一碰粉缝,甄钰便就开喉呻吟,暂时忘记要去看小宝弟的事,所有的魂魄沦陷在股间那阵快感中,无法自拔。

307

身心陷入欢愉中,入梦中的前一秒钟,心灵因欢愉得到短暂的放松,这一晚的梦境,像是吹着在海边,喝着荷兰水吹着夏日的最后一阵风,格外安静美好。

但甄钰第二天睁眼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姆妈。然而顾微庭早料到她会想起来,天未亮就起来了,动作轻盈,洗漱无声,离开前贴心地准备好了早餐,并留下字条。

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别乱走,等我回来。

字条是留给甄钰的,顾微庭故意把字写得圆润可爱,试图掩盖秘密。醒来后不见顾微庭,但看见这张字条,甄钰也不觉得失落,洗漱后吃了他准备的早餐。

早餐是一杯豆浆、一颗鸡蛋、一碗青菜瘦肉粥和两个叉烧包,甄钰吃不下全部,豆浆呷了两三口,鸡蛋只吃了蛋白,瘦肉粥吃了半碗,而叉烧包一口未动,饱了肚子,正想到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却发现一楼的大门推不开。

甄钰还以为是门被卡住了,便就使了浑身的劲儿,但两扇门也合得严实,丝毫未动一分。好一会儿甄钰才反应过来,这门是被顾微庭锁了。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甄钰心里有数,她也想相信顾微庭是不小心的,但是他那么细心又温柔的一个人,不小心锁上门,有点说不过去。

甄钰在门后站了许久,脑子里思考了许久,看来顾微庭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让她知道了。甄钰苦笑一声,走到沙发上坐下。

甄钰的猜测准确,顾微庭出门前确实锁上了门,离开静安区,直奔四马路的蓝桥。早上醒来后他把甄钰昨晚说的话过了一遍。

假设甄钰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陶呦呦入狱了,外边一定会有她的帮手,且这个帮手只能是知晓旧事,并与甄家交情深厚的人。

亲眼看见阿牛与甄钰合伙杀人的顾微庭,莫名就想到了这个人可能是阿牛。

阿牛若知晓章小芾和吕江年的计划,蓝桥里的那位神经兮兮的金素娘姨多半也会知晓。顾微庭不知金素娘姨对甄钰是怎么样的感情,但她被迫戳了药水后神经异常,不敢以腌臜相见甄钰,感情不会浅到哪儿去。

恋人也好,亲人也好,心里越是在意一个人,越不愿意对方见到自己的丑态。

药水即是浸了水的吗啡,吗啡时刻在肚内作祟,金素已不是个思想正常的人了,知道甄钰是被吕江年卖到南洋去的话,大脑一失控,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顾微庭不敢想。阿牛和金素都是普通老百姓,手上沾条人命,事情败露以后去到监狱里头,多半只会死。

一命换两命,一点也不值得,抛开值不值得这一话题,其实顾微庭更怕甄钰身边的人再出任何事情。越想越害怕,顾微庭给甄钰准备好了早餐,立即坐上黄包车去蓝桥。

顾微庭坐立不安,祈祷前先的猜测是假的,祈祷甄钰的猜测也是假的。

黄包车不停地转,很快到了蓝桥。

蓝桥挂了灯,但是里头的烛火早已燃尽,门外的灰墙与台阶上长满了杂草,顾微庭忐忑不安地推开门,进去的那刻,一股臭气与血腥之气,随着清晨的凉风向鼻尖送来。

顾微庭嗅一下便欲呕,这股味道比垃圾场的味道还让人感到恶心,他忙抬手掩鼻,继续前进,跨过大堂来到天井。

天井的地板本是青灰之色,如今有些地方染了血液后,颜色变沉了,一滩一滩,一滴一滴,血液的痕迹指向甄钰寝室的方向,循着走过去,在那片榆叶梅下,有两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活人拿着铲子,有说有笑地挖坑,死人则眼眶空空,鼻头缺失,耳朵不见了一只,手掌与脚掌全断,毫无生气地躺在他们的脚边,等待着被泥土掩埋在黑暗之中。

只消一眼,即使面庞已毁,四肢残缺,顾微庭也知躺在地上的人姓甚名谁。

他的心登时凉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慢了一步。

阿牛看到顾微庭的时候呆了一下目光,但一边的金素,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挑起一边的眉毛,做声邀顾微庭一起挖坑:“顾二爷,一起?哦,不行,万一这件事情被人知道了,顾二爷就成了帮凶了。”

金素敛去笑容,卖力地挖起坑来:“得快点挖坑把这狗东西埋了才行。”

抱歉啊,姨妈来得太突然,我一直以为是月底几天来,疼得死去活来前两天搁了——

今天也更晚了,疫情反复,喜提每日核酸,排队俩小时,其实现在怕的不是疫情,怕的是防疫政策。

做完核酸回家又扑街了。很疼但好社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逆了。

308

阿牛弃了手中的工具,使个眼色,若有所思地导顾微庭到别处去扳谈。

也不知那吕江年死了多久,再加上天气炎热,尸体烂得极快,那味道臭得屏住呼吸了都能闻到,不宜在此处扳谈。

也许是因为那些药水令她丧失了该有的嗅觉吧,金素不觉臭,挖着坑,还能大口地喘气。

金素的身子虚弱,药水使她脱了几层肉,挖坑这种力气活,如果不大口喘气,只怕她会先倒在坑里。

顾微庭神色自若地跟在阿牛身后走进隔墙边的胞厨里。

阿牛的身上的衣服说不上干净漂亮,但血迹稀少,沾到的更多的是泥灰而已,顾微庭回想金素的衣服,袖口和衣领上的血迹聚成了一团。

由此看来,动手的人是金素。

阿牛身上也有一些怪味,但放慢呼吸,尚且能忍,他也知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自觉退了七八步。

阿牛始终低头,眼无神地管着地面,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而顾微庭此刻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师。

“他到死都没有告诉我们,把大姑娘卖到了哪里。”阿牛的姿态是做错事的小孩,但辞色不弱,有些两截人的样子了。

杀人者本性不恶,死者才是凶恶者,即第二次面对血腥的现场,顾微庭仍能从容思考。

做坏事者往往没有某一日会被人杀掉的觉悟,所以作恶不断,有的至死才知悔,也有的至死仍不悔,死有余辜罢了。

“大姑娘我带回来了……”

甄钰回来的消息,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顾微庭还没说完,阿牛猛然抬起头,上前一步岔断他的话:“她可还好?”

“嗯。”被岔断了话头,后面的话顾微庭也丧失了力气继续说下去。

事情已经发生,说多也无法补救了。

世间上没有什么事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不让外人知晓,阿牛和金素在蓝桥动手了解一个人的姓名,看样子也未想过瞒过所有人。

以吕家的势力,送凶手入狱只需动动其中手指头而已,沪上的监狱根本不是人能待的地方,顾微庭头疼,他怕今次护不住阿牛和金素,护不住,他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谎言去骗甄钰了。

阿牛聪慧,观顾微庭难堪的脸色,便猜得七七八八,他道:“金素娘姨说,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反正也要死,不如先解决了吕江年。顾二爷,既然大姑娘回来了,能不能让金素娘姨见一面大姑娘。偷偷看一眼就好。”

“好,我找个时间让她们见一面。”顾微庭答应了,随后问阿牛是不是与陶呦呦联手了。

阿牛实话实说:“嗯,吕江年疑心重,章小芾的死让他害怕得东躲西藏,生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他当然会害怕。凶手一直没有抓到他就一直躲着,没办法,这样不好动手,无计可施之下,陶呦呦便去自首。凶手入狱,吕江年就放宽了心。”

和甄钰猜想的差不多,但顾微庭还有疑惑:“章小芾,真的是陶呦呦杀的。”

阿牛摇头:“但照法律来讲,陶呦呦应该是帮凶吧,嗯……杀了章小芾的人,是我。”

从章小芾口中得知甄钰被卖之事的陶呦呦,起初没有起杀心,几次和章小芾斡旋,欲从她嘴里得知甄钰被卖到了何处去。

章小芾不愿说,还不知天高地厚,要打顾微庭的主意,多次在陶呦呦面前使甄钰的低嘴,又说甄钰现在就是一双破鞋,在男人的胯下享受着那麻痹身心的滋味。

这些话,阿牛也听到了。

话越说越难听,在章小芾死的那一日,陶呦呦就变了一个人,一心要章小芾死,她变得沉着冷静,像是一个活了大半辈子,阅过世间苦难的人。

阿牛常在陶呦呦身上看到甄钰的影子,只有一点点,也足够让人去怀念旧人了。那日,陶呦呦本要亲自动手,阿牛却笑着夺下她手中的刀子,他的手上早已沾过人命,少沾一条,也干净不了,索性由他来动手。 

简单说完了章小芾的事,阿牛粲然一笑,到道:“世间人犯下的罪恶,总是让一个无辜的人去承担,无辜的人却在苦难里越陷越深,永远活在自责之下,一辈子都不会幸福,虽然解决了也不一定能安心过日子,但慢慢来总会看开的。顾二爷,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手里沾了人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恶人快乐而无负担的活着,真的可怕到让人绝望,原来大姑娘一直活在这种绝望之中啊。”——

最近各种新闻,都是冷处理。

以前啊,觉得这个世界还能救一下,现在只能说烂透了。

这段时间亲眼见证身边人如何被官员欺压,所以就摆烂着过完这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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