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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后梁晨的声音除了有些发颤,并没有带上他期待的泣音。

杨松桥靠在床头嗤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梁晨沉默了一会儿:“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嗯?不知道呢。”杨松桥漫不经心地玩着手边的软垫,阿姨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躺在床脚边:“要不,你跪下求我试试?”

“……”

“怎么?不愿意就算了。”他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我挂了。”

“求你。”

杨松桥的手顿住了,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什么?”

“求你告诉我你们的航班信息。”梁晨缓慢地说:“求求你,告诉我,你们的——”

“够了!”杨松桥狂躁地站了起来,一脚把行李箱踢飞:“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要点脸成吗?”

那边只有极轻极轻的呼吸声。

“行,行!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行了吧!”杨松桥盯着地上被自己糟蹋得一团乱的行李,笑了一下:“明天下午五点,A市国际机场T2口。想来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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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珍惜你现在的戏份……【不是】

第42章

42

那天下午的考试梁晨只写了个姓名就匆匆交卷,打了个车直奔机场。国际机场和学校基本上在A市的南北两端,不堵车也要将近两个半小时。他在三点二十分赶到航站楼送行出入口,下了车又是一路飞跑。梁晨这辈子就坐过一次飞机,还是两年前周启天不得不接他到周家的时候。国际机场又大又绕宛如一个巨型迷宫,他找了两圈也没在告示屏上看到有五点飞往伦敦的航班,只得顶着满头的汗咨询服务台的工作人员。

“对不起,今天只有一班飞伦敦的航班,”对方有些歉意地说:“二十分钟前登机口已经关闭,马上就要起飞了。”

但现在明明才三点三十,梁晨喘着气退后一步,忽然明白杨松桥骗了他,故意给了他晚了一个多小时的错误信息,为了看他像个小丑一样盲目奔波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为了让他怀抱可笑的希望再被绝望当头一棒。从知道周景要走那刻起绷着他撑起他的气力一瞬间全都消失了,他浑身发软,宛如被抽了脊柱一般倒退一步撞在在身后放置在服务台隔开排队队伍的栏杆上,梁晨跌倒前条件反射地伸手捞了一把,连带着好几根杆子都叮叮当当摔了一地。

“先生,先生!你还好吧!”附近的工作人员想过来帮忙,梁晨跌倒时候磕到了后脑,此时一阵头昏脑涨。附近旅客的注意力都被动静吸引过来,他连基础的平衡都忘了,狼狈不堪地挥着手臂,过了好一会儿才手脚并用坐了起来。玻璃墙之后就是停机坪,有飞机起飞的声音轰鸣着响起。这在机场明明不是多突兀的声音,梁晨却忽然抖了一下,一瞬间有种一脚踏空跌入深渊的失重感。他抬头看见一架白色的波音正掠过窗外,张着它巨大的机械双翼一飞冲天,向着远方向着云层向着闪耀着金光的夕阳毫无留恋地离开,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他还仰着脖子呆滞地望着天空。

“先生?”

“啊……”梁晨张着嘴,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他还盯着那架飞机消失的方向,眼泪却慢慢溢了出来:“啊,啊。”

“先生,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能站起来吗?喂?”

周围的人群全都融化成五彩斑斓的碎片,机场嘈杂的声音也迅速褪去,他还能勉强听到工作人员焦急的呼唤却一个字都无法理解。脑子里只有一个越来越响的声音在大声提醒自己有多令人恶心,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除了不认自己的母亲,连弟弟也为了摆脱他的纠缠不得不匆匆离去。

他又回到七年前弟弟被他彻底赶走的那一天,他抱着自己膝盖拼了命地往餐桌下躲,发狂的母亲抬起脚往他身上一脚一脚地踹,一边下死手踢打一边骂他是个畜生连弟弟都卖了。他刚被梁莉抓着甩了几个耳光,满下巴都是自己的血和口水,鼻青脸肿地小声地哭,我没有卖掉弟弟,我没有卖掉他。

“我没……有……”

他坐在地上茫然地重复,工作人员根本没听到他细如蚊呐的声音,看到他这样以为摔坏了脑袋,正准备对讲机叫医疗应急组过来。

梁晨却跟忽然回过神一样,跳起来推开工作人员撞撞跌跌地往机场外走。他没有目的,也不辨方向,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东西有好像什么都没想,一路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两年前他也曾背井离乡,背着不多的行李和给弟弟挑选的礼物不安地站在这里,对和弟弟久别重逢的未来感到十分忐忑却也充满期待;两年后他依旧是孑然一身,他所怀念的和他展望过的却都在此刻抛弃了他。这个地方宛如一个循环的诅咒,是起点更是终点。那时候没有人告诉梁晨,他期待的未来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于是他用两年时间亲身走了一遍这条血淋淋的路,除了更加破烂麻木的灵魂以外一无所获。

这么过了二十分钟他忽然想起,僵硬地把衣兜里的手机拿出来,解锁——果然有一条来自半小时前的未读短信,当时他因为太过着急地四处寻找航班信息而没有注意——

来自:我走了。哥,对不起。

有水滴砸在屏幕上,晃花了那个“对不起”。他拿拇指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越来越多的液体滴落下来,把他的手指也全部打湿。梁晨终于一步也走不动了,他摇晃着在路边坐下去,直直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形色匆匆,或三三两两惬意谈笑,可能刚出完一趟公务心情愉悦地准备回家,也可能朋友几个约着错峰旅游对美食美景心怀向往。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和奔赴的方向,无论独自踏上旅途还是呼朋唤友结伴而行,带着各式各样的心情努力建立着和他人的羁绊,加深着与世界的联系。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因为孤独会将人扼杀。

没人注意到这个坐在角落神情呆板的年轻人,他也仿佛浑然不觉时间流逝一般久久地弓着背脊坐在原地。等到夕阳完全落入云堆,等到夜色侵染机场的天空,等到不远处亮起昏黄的路灯,终于有人轻轻碰了碰梁晨埋在膝盖里的头顶,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哥哥。”

梁晨抬起头。

这个“周景”……不对,这个弟弟应该还叫“梁景”,高高瘦瘦的身形为了跟他视线齐平也缩成小小一团,看上去颇有些委屈,就这么蹲在他面前趴在自己膝盖上自下而上地看过来,发现哥哥抬头之后又叫了一声:“哥哥。”

“……嗯。”

“他已经走了。”

“嗯。”

“都这么晚了,跟我回去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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