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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越坐在正前方,神情难得凝重。
少年几乎不曾在谢让面前露出这种表情,谢让动作略微一顿,又很快掩饰下来。
众官员的议论也跟着停了,谢让若无其事穿过跪了满地的官员,走到前方书案边,朝宇文越微微颔首:“陛下。”
不等宇文越说话,谢让又偏过头,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大清早的,御书房这么热闹啊。”
他明知故问:“在说什么?”
众人埋着头,视线左右看看,没一个敢说话。
宇文越沉着脸,冷声道:“众卿所奏之事朕都知道了,下去吧。”
众人陆续行礼告退,御书房的门被从外头合上,只留下了宇文越与谢让两人。
谢让走进了些,一眼就看到宇文越手边还摊着好几本奏折。大致扫过去,能看见不少“铲除异己”“奸相”“佞臣当诛”的字样。
但他还没看清那奏折上的内容,便被少年伸出手,啪的将奏折合上了。
谢让没说话,宇文越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行事之前,应当与朕商量的。”
谢让眉梢微挑:“你不怀疑我啊?”
“怀疑什么?”
“借故铲除异己什么的,他们不就是这么说的?”谢让随手抄起一本奏折,大致扫了一眼,煞有其事点点头,“说得挺有道理。”
宇文越:“……”
“别看了。”他一把将奏折夺回去,连着桌上那十来本一道,扔去了手边的另一张小案上。
那案台上,同样的奏折已经堆了不少。
谢让诧异:“这些全都是?”
“是。”宇文越跟着看过去,又开始头疼了,“这就是你惩罚朕的方式吗,这才一天,弹劾你的奏折都要堆成山了。”
更别说那些亲自进宫来诉苦的,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就没断过。
谢让啧啧称奇:“这种时候动作倒是快,平日干活没见他们那么麻利。”
“谢怀谦。”宇文越眉头紧蹙,“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让:“……”
“别这么叫我。”谢让神情稍敛,“我不是他,也不想用他的名字。”
宇文越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滞。
数日不见,少年周身的气质似乎又有变化。尤其这般面无表情注视着什么人的时候,帝王的威严表露无疑。
那是上位者才会拥有的威严与气度,就连谢让都隐约觉得有些陌生。
也或许,过去那乖巧听话的少年,原本就是他装出来的模样。褪去伪装之后,年轻的九五之尊,终于显露出他该有的模样。
但这并不是坏事。
谢让在心里想。
这证明,宇文越其实并没有那么离不得他。
这是件好事。
谢让轻轻换了口气,借此除去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感,低声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昨日抓进牢里那些,大多都与奚无琰及其旧部有过勾结。”谢让解释道,“我已将证据送往都察院,段景尧至今还没爆出来,多半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你要是不信,我这就让他……”
“不用。”宇文越打断他,“我没有不相信你。”
谢让这些天调阅了六部卷宗,这件事宇文越是知道的。
他猜得出谢让在调查一些事情,不过,飞鸢那小子在这种事情上死守绝密,宇文越打探不出,也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宇文越叹了口气,周身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威慑感随之消散。他仿佛又变回那个乖巧听话的少年,宇文越望向谢让,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被人误会。”
谢让没再说话。
宇文越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下对方的胳膊,见对方没有躲开,才扶着他在主位坐下。
御书房这把椅子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宇文越拉着谢让与自己同坐,给他倒了杯茶。
“这几天应该很累吧?”宇文越问,“怎么不多在府上歇几天?”
谢让道:“不是陛下说,有事要与臣商量吗?”
宇文越笑了笑:“你闹了那么大个乱子,殿阁都乱成一锅粥了,恐怕短时间没工夫处理那些事。”
谢让对此并不意外:“那臣回去休息了?”
“别。”宇文越抓着他的衣袖,见对方还是没有躲闪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倾身上去,手臂虚虚揽住对方肩膀。
他低下头,脑袋靠在谢让肩头:“我好想你。”
“老师也是想见我,所以今日才会进宫吗?”少年小小声问。
“……”谢让别开视线,平静道,“我只是觉得,要是再不进宫当面向你解释,你恐怕放心不下。”
宇文越眸光微动,但没有反驳。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对不起。”
谢让说得没有错。
他的确怀疑了。
宇文越从没有像现在那样憎恨自己那多疑的性子,可昨天上午接到消息时,知道都察院越过自己,肆意抓捕朝廷命官时,他的的确确对谢让产生了怀疑。
帝师谢让留下的阴霾似乎从未真正消散,那一封封弹劾谢让的奏折送到他面前,不断提醒着他,那人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
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骗他吗?
那一切的示好,对他的亲近,全是伪装吗?
萧长风离开了京城,能够制衡他的力量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所以他才暴露本性?
宇文越不愿这么想,但又无法阻止自己这么想。
少年手臂不自觉施力,被反复拉扯了一天一夜的情感终于克制不住,将人紧紧箍进怀里。
“老师,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宇文越声音放得很轻,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甚至带上了些许哭腔,“你若是还没消气,对我做什么都好,别再用这种事吓唬我了。”
少年用力揽住他,力道大得谢让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他猜到宇文越可能会有所担忧,但直到现在谢让才明白,原主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段景尧此番行事,如此雷霆手段,和原主以往的行事风格太像了。
而这过分相似的行事,不可避免地让宇文越想起了过去。
如果是几个月前,谢让或许会非常笃定的安抚少年,说他不是原主,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现在……
会因为掌握权势而感到畅快,会因为看到别人的畏惧,而心生愉悦的他,真的能毫无芥蒂地说出,他不可能变成那副模样吗?
“如果……”谢让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你,你会怎么做?”
落在他腰间的手骤然收紧。
过了许久,宇文越才终于开口,声音艰涩:“……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