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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马不停蹄赶到西厝村。
他不顾村里人的阻拦,带上应急包便进了大雪纷扬的云通山。
还好他够幸运,没爬多久便看到了安奕挂在树枝上做记号的挂链——它们在最近几天的照片里出镜率很高,严琛反复看过无数遍。
“对不起。”
严琛突然抱住安奕的腿弯,哽咽着重复:“对不起……”
安奕还处在对他这一天周折的动容中。
惊诧于自己困囿于生死之际,竟真有人会翻山越岭,奔他而来。
他抬手,掌心轻轻搭在男人头顶。
严琛微怔,环住安奕双腿的胳膊收得更紧,压抑的哭声打湿他的道歉,像一场落在安奕耳中连绵不歇的细雨。
“好了,”安奕的声音也被雨声淋得模糊,“我现在没事了。”
可严琛把脸埋进他腹间,哭得越发不能自制。
他不停地说“对不起”,好像只剩这三个字会说。
安奕不需要他的道歉。
“我不怪你,”严琛派人偷拍他是有错,但自己得救有一部分原因也归结于此,他不需要严琛如此自责,“别哭了。”
他手指插进严琛发间,指腹轻柔地抓了抓,“我真的不生气。”
然而严琛抓住他的手腕,哭声低沉悲恸,整个人都在发抖。
安奕按住严琛的肩,用力将他推开一点,他屈膝矮身,看见严琛红得吓人的一双泪眼,还有过于急促的呼吸频率,安奕凛起眉,手掌虚扣,捂住了严琛的口鼻。
“冷静点,你过度呼吸了……”
严琛仍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痛楚的呜咽从安奕的指缝间钻出来。
安奕跪直一些,另一手扣住严琛的后脑,让男人抵住自己的肩膀。
“深呼吸……呼气……”
严琛跟随安奕的指引,渐渐找回一丝活着的感觉。
他用指尖摩挲起安奕腕间的累累伤痕,哽咽着又是一句“对不起”。
这些细长的、旧有的伤疤,经过长时间的反复撕裂与愈合脱敏,已经成为一道道没有知觉的刻印,累列于安奕的小臂内侧。
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亏他自己还口口声声说爱他?这算哪门子的爱?
什么样的爱,是建立在痛苦、鲜血和眼泪之上?又是什么样的爱,会一点点蚕食人的生存意志?他太自以为是了。
严琛以为送给安奕一栋房子、一条坦途,就能将他和安奕之间的裂痕填补。
可直到今天,严琛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道充满残忍与不堪过往的天堑,他做什么都无法让伤疤消失。
“对不起,对不起……”
“别再疼了,以后不会再让你疼了。”
“以后别再去做傻事了,对不起。”
“……”
严琛紧抱着安奕,反反复复说类似的话。
安奕胸腔酸涩、饱胀,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他仰起头,不让眼底沁出的泪滑落,他轻轻拍着严琛宽阔又脆弱的脊背,哑声说:“你误会了,我进山不是去做傻事,我是去采风。”
“不要哭了,只是个意外,和你没关系。”
“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
所有的安慰,让严琛越发愧疚悔恨。
安奕现在还受着伤,他却肯放下隔阂,来安抚自己。这么温柔的一颗心,为什么自己不好好珍惜,还要把它亲手砸碎?
严琛无地自容。
他把安奕打横抱进怀里,走进病房,再带一丝留恋地将人放回病床上。
他说:“我去洗把脸。”
安奕点点头,目送他走出两步,安奕忽然问严琛:“你的胃病好点了吗?”
严琛被这一句关心问得又是一阵酸楚。
他深深看着安奕,眼底涌动着安奕看不懂的哀伤:“好了,你好好休息,别下床了。”
严琛这一去,去了很久。
安奕等了几分钟,架不住身体困倦,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窗外天光大亮,春日暖阳照到眼皮上,安奕才皱皱眉,从漫天大雪的梦境中醒来。
病房内除他之外,空无一人。
他失神地看了会儿阳台,指尖时不时刮过掌心,那里似乎还残存着男人湿热的眼泪。
没多久,他听见病房门被推开。
安奕循声看过去,想问的话堵在嘴边,他换上一副意外的表情:“南沧哥?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你出事,我哪里还有心思玩?”
谢南沧昨天接到消息,立刻买了机票回国,身上沙滩裤都没换,“摔到哪了?医生怎么说?”
“没大事,卧床静养几天就好。”
“那就好,”谢南沧松口气,目光在病房内扫视一周,又问:“严琛人呢?他怎么不陪你?”
“不知道,”安奕说完才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严琛在这?”
谢南沧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
看样子严琛没跟安奕说。
安奕追问:“你们有联系?”
“嗯,他昨天找不到你,给我打了通电话,”谢南沧坐在病床边,静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安奕,“我把你以前的事告诉他了。”
安奕微怔。
谢南沧接到严琛来电时,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但听严琛焦心的语气,推测事态紧急,否则天塌下来严琛也应该不会想到要联系自己。
“有些话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但今天你既然找我,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毕竟和你脱不开关系,”谢南沧告诉严琛,“我第一次在命运女神号遇见安安时,他是想跳海的,后来我带他去浮潜,他还有摘氧气面罩的举动。”
“再后来,你找去津海他在天兴桥公寓的那晚,他听见你在门外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往阳台上冲。他应激到想要跳楼。”
“我看到他手臂有很多自残的伤痕,我不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但很明显,从前他和你在一起并不快乐,你带给了他很多痛苦。”
谢南沧警告严琛。
“安安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出你的阴影,如果这次又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蠢事而刺激到他想不开,我不会放过你。”
安奕静静听着。
与此同时,门外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的严琛,也在沉静地将昨天谢南沧告诉他的事,再一遍重温。
一字一句,如刮骨弯刀,一下下将疼痛钝击入骨髓深处。
但他所能尝到的最痛,尤不及安奕所承受的万千之一,他身为罪魁祸首根本没资格叫疼。
以前安奕爱他,换了一身伤痕。
后来安奕恨他,豁出性命也要远离他。
现在他想爱安奕,可无论怎么拥抱,都会把安奕碰痛。
事到如今,已走入死局,他还能怎么办?谁来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