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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好转是因为行善积德破财消灾,病情不见起色是祈祷之心不诚,能不能痊愈由天注定,他茂机只是传达天意的媒介,结局是好是坏与他无关。
梁仲宁平生只恨两类人。
一是草菅人命收受贿赂的官吏,第二类正是如茂机这般坑蒙拐骗谎话连篇的假道士。
梁仲宁前半生救治病患无数,亲眼见证过太多百姓将符水奉为圣药而错过最佳医治时间,最后在病痛折磨中离世的例子,怎么看茂机怎么不顺眼。
俩人不出意外地吵了起来。
守在殿外的宫女太监装聋作哑不闻不问,里面的人咧着嘴瞧热闹。
过了会儿冯公公来了,他好像没看到这副闹腾腾的景象,客气地笑了笑:“茂机道长,陛下有请。”
又对梁仲宁微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伴着一声唱喏,茂机低着头快步走进大殿,磕头行礼:“草民茂机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座之上传来一阵冷嗤,听声音似乎是个老头,一副瞧不上他的样子。茂机心中郁愤,但因皇帝未曾叫起,故不敢贸然开口。
容瑄淡淡垂眸,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味:“朕听闻,茂机道长擅卜,常年修习的秘术可医死人,肉白骨,是也不是?”
茂机心中忐忑,死命强撑,不敢在御前露怯:“回陛下,确有此事。”
他决定先获取皇帝信任再说。
茂机装模作样地掐算一二,将提前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抖露出来:“若贫道推算无误,陛下所求应是‘人体康健’。且您不是为自个儿求的,而是为了您所钟所爱之人。”
容瑄身体微微前倾,眸光淡了些:“继续。”
茂机道:“这位贵人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若能安稳度过,则余生顺遂再无灾殃,若不能,恐怕——”
茂机顿了顿,故意停在这没有说下去。
类似的套路他曾在许多人身上试验过——先揭露一两件家族内的密辛骗取信任,再把这家连月来发生的不顺心之事与病症结合起来说成劫难,最后索要好处。
屡试不爽。
事情解决了,他接赏赐接到手软,事情没解决,那些自视甚高的大家族最重视声誉,绝不会放任一个知晓太多阴私的人空手离开,光封口费就能拿到手软。
比起那些世家望族,皇室应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果真在意极了,连声音都大了不少:“依道长看,此劫何解?”
茂机心下暗喜,忙道:“贫道的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只需找齐这五样天材地宝,以符水烹制,再加入至亲之人的一滴心头血,使那位贵人趁热服下,劫难便迎刃而解了。”
容瑄神情肃穆:“此话当真?”
茂机压抑着激动点头:“千真万确!”
“一派胡言!”
梁仲宁候在殿外,刚好将茂机的话听得七七八八,不顾劝阻,冒着杀头的风险昂首迈进正殿,横眉怒瞪:“千年参与菩霖脂药性相冲,鹿血膏更是十成十的大补之物,把这些东西煮成汤送给一个身体虚弱的人服用,届时内外催逼水火相争,与杀人无异!”
“你!”
“陛下,休要听此人胡言乱语!”茂机后背生汗,眼珠滴溜溜的转,寻找补救之策,“贫道师从流云观的清风道长,师尊乃得道高人,烧掉他亲笔画的符箓煮水,自可中和药性!”
容瑄尚未开口,下首先传出一声暴喝:“放你爷爷的臭狗屁,老夫何时收过你这般沽名钓誉谋财害命的不孝子弟?!”
茂机下意识抬头,茫然四顾,将视线定格在起先嘲笑他的白胡子老头身上:“贫道唤的乃吾师尊道号,与你有何干系?”
汗珠子却一个劲顺着脊梁往下淌,心里直犯嘀咕:死老头不会是流云观的人吧?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梁仲宁朗声大笑:“茂机道长编瞎话前,恐怕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吧?”
“否则怎么清风道长站在你眼前,你却认不出他呢?”
茂机变了脸色,一屁股跌坐在地,身上像有无数蚂蚁爬来爬去。这下子,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茂机忘记了冯公公交代过的规矩,下意识抬脸,想看清皇帝的表情。
年轻的君王一身玄色常服,头戴玉冠,英姿勃发,威仪赫赫。那双茶色眼眸平静幽深,能看透人心似的。
“陛、陛下……”茂机还想辩驳,却见容瑄摆摆手,唇畔勾出一抹笑意,“茂机道长,朕信你。”
茂机来不及分辨容瑄所说是真是假,就见皇帝抚掌而笑,对冯公公说:“朕知茂机道长本领通天,可贸然录用非但难以服众,还会招惹许多非议。冯春,你说朕该怎么办?”
梁仲宁垂首不语,对这位新登基不久的皇帝失望至极。
冯春笑嘻嘻道:“陛下惜才,是苍生之祜,奴婢拜服!不若当众考校一二,以堵悠悠众口。”
“如此甚妙!”
容瑄愉悦地眯了眯眼尾,眼底却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盯着茂机道:“那便剥去汝之皮囊,灌入符水,若真能起死回生,朕即刻封茂机道长为国师!”
“在场诸位,皆可为茂机作证。如何啊?”
冯春见茂机呆呆的没有反应,不由皱眉催促:“道长?道长!”
“傻站着作甚,多好的机会啊,还不速速领旨谢恩?”
茂机进退两难,脸色由红转白,继而由白转青,两股战战,颤抖不能言语。要是答应,人没了皮哪还能有命在,假如直接坦白乞求皇帝宽恕,欺君重罪,照样是被杀头的。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何谓天威难测,不容藐视。
“陛下!草民知罪!草民知罪!”
容瑄拂袖,眸光森寒:“来人!把这欺君罔上之徒拿下,扒掉皮囊,以儆效尤!”
自得知沈淮臣身中奇毒那日起,容瑄心中就燃着一团火,把五脏六腑烧成了灰烬。
他因这些人耗费的每一刻钟,都是以消耗沈淮臣的生命为代价,都是在榨取他们所剩不多的相处时间。
梁仲宁从震撼中回神,上前一步见礼:“草民梁仲宁,参见陛下。”
容瑄喊他起身,面色平和,不见怒气:“冯春,把脉案拿给梁大夫瞧瞧。”
梁仲宁双手接过,才翻几页,眉心已拧成一块疙瘩,再度跪地叩首:“草民无能。”
烈毒祸及心脉,无药可医。
“起来吧。”容瑄声音称得上平静,命内侍带梁仲宁下去领赏。
多可笑,哪怕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救不了所爱之人的命。
魏氏如此,容瑄亦如此。
梁仲宁抬头看了他一眼,青年眼里的光像在寒风中燃烧的蜡烛,火光微弱,不停颤抖,离彻底熄灭仅一步之遥。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临行前妻子说的话:该有多绝望,才会用这中大海捞针的法子寻人啊……
梁仲宁脚下微顿,向领路太监告罪一声,大步返回正殿:“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