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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在他耳朵里渐渐能分辨出点意思,不像随从们,“连官话都听不懂”。
徐知府又向他告状,诉说了祝缨回来当天的盛况:“他们都护着她!我哪里敢动?”
陈枚假笑着说:“您才是一方官长呀。”
徐知府摆手道:“您不知道,山里那些个……他们带着土兵……他们……”
陈枚嘴角直抽抽,觉得自己这一趟不会太轻——他那个倒霉催的爹还给他另外派了两件任务,一、探望两个人,二、问问祝缨能不能当那张字据不存在。
陈枚不想骂长辈,却真心实意地在心里把沈家祖宗八代都骂完了。
沈瑛犯蠢,他跑三千里的腿儿,还得从“祝叔父”手里要一张字据?
陈枚看着徐知府的样子,心道:你这才到哪儿呢?要不咱俩换换?
徐知府哭诉完了,又要招呼陈枚:“小地方,又无醇酒美妓……”
“哎,不用不用,那些个就不用了!家父不喜欢这些。”
“陈相公果然家风端正。”
“通知梧州吧。”
“好好!”
梧州这地方就跟外面不一样,它没有驿路,也没个正式的刺史府,不先通知一下来人接,陈枚一头扎进去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真是难为他们,之前也不知道每天的赋税是怎么收的……
陈枚嘀咕着,在府城转悠了两天,听了好些个“祝大人明查秋毫”之类的故事,被一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儿收了他一包糖的报酬,给他引到了一个庙里:“喏,就是那里了!拜一拜,聪明的!要是有信不过的人做交易,都在这儿,就都老实了。”
终于,赵苏和苏喆来了。
陈枚与他们俩是熟人,三千里外再次相见,心境也与当时不同。
这甥舅二人看起来精神比在京城还要好,尤其是苏喆,眼睛里的光盖都盖不住。
陈枚与他们一同骑马进入山中,这里的山很磨人,许久也不见一户人家,路过一个寨子,人也少,吃穿等等,皆不是陈枚这样出身的人能够觉得欣慰的。
这些人说的话,陈枚就完全听不懂了,看着眼前的人,样子像人,但是形貌又别有奇怪的特色,衣服、首饰也不同,差点以为是“拟人”。
陈枚对苏喆道:“你回到这样的地方来,还适应吗?”
苏喆笑问:“我回家来,有什么不适应的?”
“呃,是我冒犯了。我以为,你久习礼仪已文明开化,会不习惯……”
苏喆笑道:“我不但是蛮夷,还是女人,您说的什么文明开化,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在这里,我是头人的女儿,以后这一片,从咱们进来的那个界碑,你要再走两天,才能走出阿苏县,这个阿苏县,是我的!
‘文明开化’连姥那样的人都不能留在朝廷,我的本事比她差远了,如果在京城,我的下场比她要糟糕一万倍,‘文明开化’是要剥夺我所拥有的荣光的。这四个字,可真是每一笔都是刀,刀刀砍在我身上,刀刀见骨。我怎么选,还不简单吗?”
赵苏悠悠地说:“我是蛮夷,处境比她好些,可也没那么好。这里,整个梧州,都是这样。”
陈枚无奈地道:“我家与叔父通家之好,咱们以前也结伴闯祸,咱们谁不知道谁?你们能不能别故意恐吓我?”
苏喆道:“同你讲心里话呢。”
第441章 知会
徐知府停在路口,神色有些焦虑。
庞司马道:“府君,您在担心什么呢?”
徐知府道:“也不知道梧州怎么样了。”
庞司马笑道:“梧州并不归咱们管,使者是陈相的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什么好担心的?”
徐知府道:“就因为是陈相的公子才要担心,设若有个万一,你我怕要受牵连。”
说得庞司马也担忧了起来,两人一同望向陈枚去时路。梧州很大,进山的路也有几条,南路是阿苏县,北路是塔朗县,中间一道虽是近路却是最险,要过一道极长极狭的山谷。
陈枚现在走的就是中间那一条路。
这条路,徐知府与庞司马都不曾亲自去过,但是也打听过,极长,又窄,抬头只能看到细细的一线天,道路的尽头插着一道山,上面有简易的岗寨,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徐知府道:“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庞司马道:“左右府中无事,我也在正好在此地静观山水,此处风景可入画啊!”
两个倒霉鬼就近住了下来,徐知府又将本地的商人、里正之类叫来,询问普通人走这一路需要的时间,又要走路途熟悉的人,预备万一超期了,好派人进山打探消息。
那一边,陈枚一路走得还算顺利。他也是随军出征过的人,小吃一些苦头还能撑得住。带给他更多困扰的,反而是与苏喆的聊天。越往山里走,路越窄、越陡。赵苏看出了他的尴尬,顶替了苏喆的位置,给陈枚介绍:“这路还是几年前新修的,往前只有人马踩出来的山径。”
陈枚叹道:“那也不容易了。”至少给取直、平整了一下。
赵苏道:“可不是,这阵子还好,遇到下雨的时候,这条路就没人走了。山上随便冲下点石头就要人命。想到别业去,就要绕远了。”
陈枚问道:“别业?”
赵苏笑道:“要等你宣敕之后,才能改称呼。”
陈枚道:“你们不必这般戒备,敕书已经带来了,还怕朝廷反悔不成?”
赵苏道:“倒也不是怕,只是知道朝中有人心里不痛快。”
陈枚道:“哪能让所有人都痛快呢?不过,叔父……呃,她老人家这次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三人边走边说,说累了就饮水、休息,都是年轻人,又不曾携带家眷、行李之类,策马赶路过午后不久就看到了传闻中的“一线天”。
一进山口,陈枚就觉得身上凉嗖嗖的,马也不安地原地停住,刨了刨蹄子。赵苏与他并辔而行,道:“可算赶上了,午后最热,这条路倒是阴凉,请。”
陈枚这才鞭马与他并行。
越走越凉,陈枚身后只有人的喘息与马不时的一点响声,两面的山好像要挤过来一般,人和马的呼吸声都变大了一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陈枚觉得更压抑了,苏喆的话音里突然带上了高兴:“就快到了,过了这个关口再走一阵儿就到别业了。”
陈枚精神一振!
一行人到了“关口”前,陈枚发现这个“关”位置卡得刚刚好,守卫的人却不太多,约摸几十个,“关”也修得不大。整个南方,或者说几日见闻里的梧州,比起北方、尤其是京城,称得上是荒凉贫瘠。
这是一种与西北一眼望去统统是砂子不同的另一种荒凉,它有山有水,却又让你稍一接触就生出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