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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当地就跟一尊弥勒入定一样。他脾气好,人心善,也不爱摆架子拿乔,因此人后都称他一声“弥勒赵”。

敬事房的人就该有这样的本事,前头是皇帝,后头是六宫的主子们,笑起来得和和气气的,去耳房传旨的时候,那些不顺心的主子们瞧了,朝你也生不起气来。

正说着,德佑躬着身子,慢慢地从东暖阁里退出来了。厚密的帘子随着他的走动露出一条细缝,摇曳着一片煌煌的光彩,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赵成信听见响动,醒神领着人往暖阁里去了,跟着他的小太监们皆训练有素,高高地捧着盛有绿头牌的檀红填漆大盘,走起路来稳当而无声,只听见皂靴触地那一霎极其轻微而迅速的声响。暖阁里的光辗转在绿头签上,沉红与翡绿相衬,隐隐露出描金的云纹,倒生出一番肃穆庄严的气象。再回过神来,厚厚的帘子已经撂下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德佑是李长顺手下的徒弟,侧着身等赵成信领人进了暖阁,才快步迎上来朝李长顺打了个千儿,堆着笑道:“外头这么冷的天儿,劳累师傅受了冻了。您老人家下午晌不在,主子爷还问您来着。”

李长顺摆了摆手,“老主子有话问,上慈宁宫听了半日差。”小太监捧着干净靴子上前,半跪着替他换,摇光适时转过身去。冬日里天黑的早,天色已看不见几分亮。养心殿廊下原本设着硕大的灯笼,此时过了上灯的时候,一重重光影层叠间错,却一丝不苟,远远望过去,倒像是一滩浓得化不开的金粉。

天子起居之所,原是如此规整堂皇,高不可攀。

李长顺借着小太监的肩头蹬了一脚靴子,拾掇好了才轻嗽一声,“姑娘受累了,再略等一等,我便引姑娘进去。”

摇光捧着药盒回过身来,朝李长顺轻轻纳了个福。德佑知道她是慈宁宫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且连李长顺也叫她声姑娘,益发不敢慢待,欠着身子站在一旁,并不多话。

不过片刻,弥勒赵领头从东暖阁里出来了,李长顺遥遥望了一眼,只见弥勒赵朝他抬了一根指头,便知道今儿又是叫去。两下里不再过分地扯闲话,弥勒赵的那帮人还是那样轻的步子,一溜儿上围房去了。

皇帝八岁上掌过大宝,十八岁上亲政,先头元皇后不寿,皇帝于后宫客气又淡薄,如今摄六宫事的钟粹宫贵妃是额讷大人的闺女,老姓托奇楚氏的,皇帝也格外看重些。余下的嫔妃,不过是太皇太后早年选的房里人,也有些近年选秀选上的,给了位份尊荣,居于东西六宫。

如今前朝动荡得很,刚办完舒宜里氏,且清杀了好几个勋贵大臣,顾命大臣、旗中勋贵、宗室们不错眼地盯着呢,皇帝又勤政,从未懈怠了去,每日有看不完的书批不完的折子,哪还有心思分给六宫?因而叫去是常事。

李长顺抚平衣裳上的褶子,又正一正暖帽,说了声“姑娘请随我来吧”,便引着摇光,躬身进了东暖阁。

因已沐浴洗漱毕,皇帝只穿了一件鸦青色江绸暗团龙纹锦袍,盘腿坐在东暖阁窗下的炕上,硕大的玻璃窗透着沉沉的夜色,将外头看得分明。

皇帝本就生得清贵俊朗,在灯下更衬得面若冠玉。他此时正执着一卷《古史辑要》,散漫地瞧。

第7章 若只初见

摇光不敢抬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李长顺踩在栽绒的地衣上,乍一进来,只觉得明亮夺目,一室暖洋如春。掐丝珐琅炉里不知焚的是什么香,热烈而芬芳,花香与果木香和宜地混在一起,令人觉得通体舒畅。

在外头走得久了,鞋袜边缘便湿浸浸的,此时暖阁里的炭火一烘,愈发粘腻在一处。身上虽逐渐暖和了起来,双足却仿佛冻在冰窟窿里。

李长顺领着摇光请了个安,口道:“奴才给主子请安。慈宁宫太皇太后召奴才去,问万岁爷身上好?奴才说万岁爷很好,太皇太后教奴才仔细伺候。”

皇帝颇淡地“嗯”了一声,说“伊立吧”,手上的书极慢翻过一页,那书页轻脆,在翻动间便发出“哗”地一声,潋滟烛光铺陈在红阑纸页上,倏忽荡漾出极美的一泓。

皇帝面色倒是如常,还是那样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朕被烫着的事,老祖宗知道了?”

李长顺忙赔笑说是,“老主子说,今儿下午晌请安的时候,瞧见主子爷手上的伤了。老主子知道您不肯外道,可是不传太医来瞧,总归是不安心。便让摇光姑娘上御药房配了药,来养心殿伺候主子爷敷上。”他说着回头给摇光递了个眼色,摇光便将剔红漆盘捧于眉心,呈在皇帝跟前。

皇帝抬眼,只见青花方盒里盛放着糊状膏体。橙红色的漆盘愈发衬得她双手莹润。她还是旧日打扮,与那日在临溪亭见时无二,漆黑的长辫子拧齐整盘在头顶上,另插了一支羊脂玉簪子做妆点,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皇帝没则声,只腾出手来。摇光半跪在脚踏上,先替皇帝翻起马蹄袖,这才看见那一片伤痕,这定是烫着之后未作处理,如今起了一层极细的水泡,在灯下看得分明,乍然一瞧,只觉得心惊。

她将瓷盒打开,用白玉方挑了些药膏,轻轻摊在皇帝手背上,细细地吹着气,皇帝只觉得清凉舒爽,在翻页的间隙,不经意瞧了她一眼,许是刚出了病里,人也清瘦,厚重的锦袍裹在身上,也觉得空空的。一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神采,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手背,替他上药。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先前细细密密的痛感果真是消了好些。药膏紧贴着皮肤,滋生出一层又一层的凉意。皇帝原本蹙着的眉头,不自觉松下几分。见她有条不紊地用手帕将白玉方擦拭干净,轻轻搁在剔红漆盘上,复又将药盒盖好,归在一边,这才道:“这药上好了,万岁爷尽量不去碰它。等明儿再换上新的,水泡消下,不要去挠它,褪一层皮就好了。”

李长顺在一旁听着,心里夸一句这姑奶奶真是胆大,对万岁爷说话,跟医生对病人说话似的,一套一套的。他小心地觑着皇帝的神色,生怕皇帝会因此不豫,没料到皇帝只是偏过头认真听着,末了说:“知道了。”

皇帝收回手去,搁在炕几上,轻轻嗽了一声,又问:“你很懂得这个?”

也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养大的姑娘家,在世人眼里,受再大的伤,也不过是被剪子戳了手,出一回血。可她不一样,她打小就喜欢胡闹淘气,爬假山、捉□□骨朵、上琉璃厂淘换物件、养百灵,要不是被阿玛狠狠地训过几回,她还想遛狗熬鹰呢!

摇光敛眉垂首,灯光下她的下颚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她恭恭敬敬地道:“回主子爷的话,奴才小时候不懂事,爱淘气,也曾被滚水烫过,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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