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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须发皆白,缠绵病榻,恍惚间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与当年行将就木的父皇并没有多少区别。
将死之人隐约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大限将至,那天他的精神格外好,召来所有人事无巨细地叮嘱着身后之事,等交代完了,他将身边人又全部谴走,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望着天际半轮残月。
“明月何皎皎,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老师与我长诀,我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自我初见老师的那日起,在我心里,老师便如天上的清月触不可及。”
“可是我却将月亮弄脏了。”
申寒萧轻轻摩挲着碎掉的玉佩,这枚玉佩的一半跟着姜憬葬入墓冢,另一半他贴身佩戴,片刻不离,等他死后二人合葬,分别多年的玉佩又能合二为一。
“我曾经说过好像在哪里见过老师,匆匆几十年白驹过隙,我依然认为也许我们早就相识,只是不在今生,而是前世,老师……理应是我的故人。”
“老师,很快我就能见到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会在原地等着我吗?”
“我把一切都安顿好了,老师的教诲一字都不敢忘记,所以不要走好不好?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跟上去了。”
申寒萧沉沉喘息了一声,不堪重负的肺部在痉挛,剧痛侵蚀着他的内脏,将他的意识搅得七零八落。
“老师……”
他的思绪已然混沌,可还是固执地喊了一声。
“这些年……我很听话,我做得可好?”
一直静静听着的姜子牙心口蓦然一酸,眼睛也涨涨的,他蹲在申寒萧跟前看着他的眼睛,温声说:“你做得很好。”
他似乎听到了这句肯定,努力睁大苍老的眼睛望着虚空之中,可面前什么都没有,申寒萧伸出手想握住什么,手臂却无力地跌落扑了个空,意识在抽离,他最后喃喃了一句。
……
一片冗长的黑暗,有什么细碎的东西在重聚,申公豹遽然睁开了眼,跟随本能,临死时哽在喉咙里的遗言脱口而出:“老师!”
眼前的景象却变了,他看着自己枯瘦凋败的尸身躺在摇椅上,眼神有片刻茫然。
姜子牙揣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师弟,许久未见了。”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记忆如洪水般接踵而至,原来申寒萧只不过是他的投胎转世。
“听到师弟那句脱口而出的‘老师’,师兄我恍若隔世啊,凡尘一游恰似大梦一场,我都快要忘却陈迹旧事,师弟倒还念念不忘,千年的师门情谊,我竟不知师弟还是个用情至深之人。”姜子牙故意膈应他。
申公豹眉一皱,露出嫌恶的表情,“又过了一世,你还是不会说人话,凡人之身凡人之事,岂能当真?你若信了,才真是让人笑话。”
红线的作用下,当事仙虽然会变成恋爱脑,但本身的敏锐不减分毫,稍微对比一下前后状态,很容易就能察觉出不对劲,何况是姜子牙与申公豹这种经历过封神之战的心思缜密之人。
不过看他俩现今状况,又不是像妲己和帝辛那种,往日的针锋相对是一点没减少,倒也奇怪。
“他们恢复记忆了。”狄九徽很可惜,“我差一点就能拿到浮生若梦了。”
闫御问:“浮生若梦?”
狄九徽嗯了声,“你不是觊觎月老那东西很久了,来之前我跟他谈条件呢,办成了他就把浮生若梦拱手送我。”
惊喜来得如此意料之外,浮生若梦他可是记挂很久了,月老怕被偷走,连看都不让看,闫御按捺住期翼,故作淡定道:“浮生若梦于你没什么用处,你要它做什么。”
“因为你啊。”狄九徽秒答。
闫御嘴角翘起了一点弧度,他默默将本就板正的身板挺得笔直,像梗在原地一样,准备迎接猛烈的欢喜。
“你想要的东西千方百计都得不到,而我略施小计就能得到。”狄九徽微微一笑朝他炫耀,“怎么这么拉啊。”
闫御:“……”
他嘴角立刻拉下去了,脸色难看得像全天庭都欠他的债,“你也得不到。”
“未必。”狄九徽瞄了眼那两人,拍了拍手要走,“行了,让月老收拾收拾准备从天庭滚蛋吧。”
“师弟若想笑话那就笑话吧,我总是忍不住当真。”姜子牙苦笑,“你在喊‘老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答应,就好像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我看了七年之久的太子殿下。”
申公豹霍地一怔。
“其实我也感觉有些奇怪,一世轮回而已,可……”姜子牙低头按住了胸口,表情困惑,“这个地方很悲伤,总感觉错过了很多东西。”
申公豹眼睛一垂,看不清神色,“你以为你是姜憬吗?”
“不然师弟觉得我是谁?”姜子牙朝他露出一抹笑,那是属于姜憬的笑,温暖和煦到仿佛是在梦里,他不知有多久没见过了,申公豹顿时晃了神。
姜子牙不是姜憬,他也不是申寒萧。
可又都是他俩。
皮囊易老,灵魂不朽,他们追随的、永恒的、不变的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灵魂,大千世界轮回辗转,无数个春夏秋冬昼夜更替,唯有那样脆弱又坚固的灵魂上刻着走过的每一段路。
动情的是他,嫉妒的是他,狼狈的是他,痛苦的也是他。
他是申公豹,也是申寒萧。
刻意压下去的那股浓烈的情感见缝插针,波涛汹涌地卷土重来,刀刻斧凿般在他的灵魂上烙印下无法抹除的痕迹。
他,真的很喜欢姜憬。
而姜憬亦是姜子牙。
第40章 师兄
曾经刚拜入元始天尊门下时,早他入门多年的姜子牙是众星捧月的大师兄,清风高节,襟怀坦白,深得天尊喜爱与器重,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姜子牙和善地对待每一个人,从不因他是妖出身而像其他同门那般反感苛待,反而处处照顾有加,那时他心生仰慕,鼓足勇气试图靠近,却受到其他师兄弟的讥讽。
他们说他痴心妄想,他们说姜子牙不过看他可怜才施以援手,他们说哪怕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一只蚂蚁,姜子牙都会平等善待。
姜子牙对他和对旁人、对万物是没有区别的。
他想反驳,可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是对的,于是他抛却所有杂念刻苦修炼,昼夜不息,当他有足够的本领站在师尊面前,让师尊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时,反商伐纣的人选原本是他。
那是一个修成正果的莫大机遇,他等待了许久,仅差一步之遥便能扶摇直上,可姜子牙一出现,惊艳绝伦引人敬佩的大师兄就只会是唯一的选择。
他理所应当地嫉妒上了他那完美无缺的师兄。
姜子牙下山的那天,他傍晚便叛出玉虚宫,反其道而行之地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