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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何军医后便撒手人寰。如今他们仍旧没有寻出良方,只能谨慎地开方子拖延病情。
穆裴之的状况不容乐观。
自出征以来的每一日,他无不殚精竭虑,惟恐不能收复失地,以至百姓流离,堕了安南侯府的声名。时疫骤然侵扰,便如乍逢一场暴雨,来势汹汹,冲击着他的每一寸筋骨,黄汤入腹,却收效甚微。
穆裴轩亲眼看着穆裴之一天天变得虚弱,看着他被时疫折磨得形销骨立,甚至咳了血,不可遏制地让他回想起了多年以前他父亲离世时的场景。
他爹是在战场上受的重伤,从尸体堆里扒出来后又吊了几天的命,最后还是没留住。
穆裴轩照例来和穆裴之说话,二人之间隔着一道珠帘,有数步远。穆裴轩将庵庐,城防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穆裴之,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兄弟这几日说话的机会来得频繁,来得多。
穆裴之静静地听着,清醒时还能补充两句,到底都是出身将门世家。
将公事聊完了,兄弟二人都沉默下来,穆裴轩本就不是话多的性子,自也不知道和这个兄长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穆裴之说:“裴轩,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让你和段临舟成亲吗?”
穆裴轩一怔,看着穆裴之。
穆裴之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实的褥子,露出的双手已经发肿,面色青白瘦削,透着股子沉沉的死气。他看向穆裴轩,眼里有几分歉疚,道:“去年——该叫前年了,前年瑞州发生水患,我和于知州向朝廷递折子,希望朝廷拨银子赈灾……”
他声音虚弱,不时咳嗽几声,穆裴轩接话道:“我记得,朝廷不愿意。”
穆裴之说:“的确,那二十万两来得不容易,是瑞州的救命钱。我和于知州都很是看重,后来朝廷运送赈灾银的天使递了急信,说是路遇匪盗,便求咱们派兵去护送。”
“我担心出纰漏,便亲自去接了,”穆裴之吐出口气,说,“接倒是接上了,他们还打开装银子的箱子给我看过,可没成想,刚进瑞州,银子就丢了。”
穆裴轩何其敏锐,当即察觉了不对,皱着眉,低声道:“怎会如此?”
穆裴之苦笑了一声,道:“我当时也在想,怎会如此?可银子的的确确丢了,就这么不翼而飞,还是在我手上,在瑞州的地界丢了。”
穆裴轩道:“后来呢?”
穆裴之说:“赈灾银丢失非同小可,天使道是我们假借匪盗之手贪墨饷银,一番周旋之下,要求我们三天寻回那二十万两银子。”
说到此处,他抬起眼睛看向穆裴轩,道:“三天,他们本就是精心筹谋,赈灾银又岂是那般好寻的?”
穆裴轩心中微动,果然,他听穆裴之说:“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段临舟找上了我。”
“他说他能帮我们寻回丢失的银子,”穆裴之道,“要求便是我要允诺他一件事。”
穆裴轩问道:“你答应了?”
穆裴之说:“是啊,可我没想到,他一年之后再登门,要我做的,便是让你娶他。”
“他手中还留了当初我们签下的一纸契约,”穆裴之说,“还以安南侯府相要挟,他是将死之人,还是个无所顾忌的疯子,我只能应他。”
“无论你们如今如何,到底是我对不起你。”
穆裴轩从未想过此间还有这样的曲折,他看着穆裴之瘦削苍白的面庞,摇了摇头,说:“我该谢大哥成全了我和段临舟。”
穆裴之微微一愣,掩着嘴唇咳嗽了几声,如释重负一般,道:“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不过,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你——”穆裴之想让穆裴轩心里还是要留几分防备,可话到口中,莫名地又没有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穆裴之又道:“裴轩,我不在了,瑾玉和瑾棠,劳你多费心。”
“母亲……”他看着穆裴轩年轻的面容,想起母亲这些年的偏私,犹豫片刻,道,“你别和她计较,她……到底是我们的母亲。”
穆裴轩沉默不言。
穆裴之说:“至于你嫂子……你嫂子,她是坤泽,还这么年轻,要是以后能觅得良人,便让她改嫁吧。”
“裴轩,我不如你,”过了许久,穆裴轩几乎以为穆裴之睡着了,又听他低低道,梦呓一般,语气里夹杂着怅然,他说,“我出身于将门,却不是个好将领,就连死,都没有死在沙场……”
他怅然道:“难怪父亲更看重你。”
翌日,安南侯穆裴之殁,时年二十八岁。
第43章
78
一场急雨。
荒野破庙中,陆重带人烧起了几堆篝火,整个商队的人都或坐或站地挤满了整个破庙。初春春寒料峭,下雨更甚,段临舟将火探火堆旁,搓了搓手指,道:“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纪老大夫也朝掌心哈着气,道:“丰州比瑞州冷多了。”
段临舟深以为然,他们这一路走来见了许多流民,无不衣衫褴褛,神情麻木,三三两两,亦有举村迁徙的。
段临舟看着他们, 也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如今瑞州算是太平,加之韩世卿并未拒绝流民入城,得了消息的流民都往瑞州跑。段临舟心想,于长远来看,这于瑞州其实是好事。而今天下大乱已成定局,之后必定战乱不止,安南侯府的根基在瑞州,只能据瑞州而守。
这些流民进入瑞州之后,若能落下户籍,就此扎根于此,于瑞州的发展必定大有裨益。
自端王身死,且不提各地起义军,江州宣王反了,玉州信王也反了,俱都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头,纷纷起兵逼近梁都,一时间烽烟四起。和江州的贫瘠不同 ,玉州物阜民丰,毗邻玉州的苍州更是大梁以南的粮仓,信王据守玉州多年,想必足够让梁都头疼了。
梁都将目光停留在江州和玉州,就无暇再理会安南侯府,要是在此时西北军反了,梁都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和南军交恶。
段临舟摩挲着指腹上的薄茧,漫不经心地想着,他又想到了穆裴轩,穆裴轩此时已经到了阜州,不知阜州情况如何了。
说来不知为什么,穆裴轩分明小了他近十岁,不过是个少年人,却莫名的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就像他说他要去帮穆裴之,段临舟竟从来没有想过,穆裴轩会失败。
这实在很新奇。
段临舟自小到大,鲜少这般轻易信任一个人。
段临舟问纪老大夫,说:“对于此次时疫,您打算如何?”
纪老大夫眉心也皱了起来,摇了摇头,道:“老夫年轻时曾见过一次时疫,那回正是蝗灾之后发生的,蝗灾接连着旱灾,饿死了许多百姓。时疫发生后,县令封了那两个村子,那真是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