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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精气神,却还似盛年。

他身后年轻的,唱过《自由歌》的军官们?,听?说潇湘先生要来,早就迫不及待了?,见林若山示意,忙一拥而上,一人一朵把花羞涩地投进了?黛玉怀里?。

林若山含笑问她:“这座城市现在又叫‘自由之都?’。广州最常见的木棉花,也就被叫做‘自由花’了?。还喜欢这个广州吗?”

林黛玉把那朵火红的木棉花取下来,和怀里?的拼成?一簇,把脸埋进去一嗅,再抬起头,忽然眼里?盈满了?泪光:

“喜欢。”

她忽然释怀了?。也霎那对黎青青她们?放了?心?。既然联军——现在叫自由军了?,能打造出一个这样的广州来,为什么就不能打下一个南京来?

一路上的压抑、担忧、愤怒,自我怀疑,一扫而空。

她终于带着眼泪,对着这座陌生的南国城市,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第94章 春寒(五)

马过沾霜草。

少年的男女们靠在马匹温暖的身上, 围着?篝火,伸着?脖子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数不?清了,数不?清了。他们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军帐不?够。一些年轻的士兵和军官, 就主动地让出了帐篷给体弱者,自己露宿在天幕之?下?。

这些士兵、军官, 有?男有?女, 有?商贾的爱子, 有?小店铺主人的女儿?,也有?纺织厂的女工, 砖厂的男工。有?木匠的独女, 也有?秀才家庭出身的叛逆子弟。

他们当中, 有?的人,家里辛辛苦苦地开着?铺子, 却因为一个纨绔衙内的一句话, 家破人亡, 妻离子散。

有?的人,亲眼见过自己的父亲因为交不?出官爷勒索的赋税,不?得不?变卖家产,自己一根绳子上吊了事。

有?的人, 背上压着?宗族,顶着?烈日?, 在田地里苦苦耕作, 回?到家, 对父亲、丈夫、兄弟卑躬屈膝,做牛做马。

朝廷如一座大山, 压在这些青年?们年?轻的脊背上。她至今记得,招兵的时候, 她叫人在门口唱《李香兰做工记》改编的南音,

一唱到“天下?无路寻乐土,人间何处觅自由?”,招兵处的门口哭成一片泪海。

年?轻的布商抱着?自己仅剩的财产——准备上吊自杀用的白?绫,其他的,全都赔给了那个碰瓷的纨绔衙内,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相依为命的姐姐,被拉去重做官妓而抵债的商家的小家碧玉两眼通红地哽咽。

从夫家逃出来,被丈夫打瞎了一只眼睛的年?轻妇人拉着?招兵的她的衣服哀哀恳求入伍。

这才成就了这支队伍。

世?人都说男女有?别,仿佛男人与女人之?间,只要沾上边,就没?有?了任何除却生儿?育女之?间的关系。

此刻,这些兵士们却如至亲的兄弟姊妹一般,裹紧棉衣,挤在温暖的火堆旁小憩。开始,还有?一些男孩子女孩子因靠的太近而面红耳赤,似乎有?羞意。慢慢地,年?轻的战士们轻声低语交谈调笑,有?些人数着?星星,数着?数着?,睡去了。于是交谈的声音便越来越低。渐渐地,你的脖子搁在我腿上,我靠在你肩头,甜甜地、沉沉地睡做一堆。

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此刻,青年?们的脸都柔柔的,安宁的,红彤彤的近乎的纯洁。那尚未被偏见和俗世?染深的色彩,染了上去,令这些挤在一齐安睡的脸,一时间,辨不?出男女。

银河如缎带,流淌夜空。

夜空下?,旋律悠扬。有?人在吹着?叶子。断断续续,连成曲子。这曲调,严肃而高扬,却没?有?什么沉重,只有?一派激昂与潇洒,正是《自由?歌》。

最终,归于静谧与安详。

黎青青轻轻地放下?叶子,望着?这些青年?们在火光里分外纯洁可爱的脸,心脏柔软成一团。

是她们,他们,不?畏艰辛,忍受风餐露宿,抛却优渥的条件,跟着?她远赴浙江。

即使是那个整天嘴上嘟囔的程宗三?,也一样跟过来了。

“晚安。”她凝视着?他们,又?拿出怀里,母亲留下?的,她随身带着?的,泛黄而老旧的圣母雕像,亲了一亲,说:“好眠。”

安宁的小憩却没?有?多久。

号角声撕破了宁静的夜幕。

刚刚休息了一会的青年?们顶着?蓬乱的头发,被火光晒的红彤彤的脸颊,爬起来,互相扶着?:“怎么了?怎么了?”

帐篷里的也纷纷拿着?刀剑、□□冲出来了。

袁渡披着?衣服咳嗽着?出来询问?。

黎青青已经拉过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沉着?脸:“前方的前锋队伍回?来了。他们已经进入了朝廷的军队曾经行?军的地方。沿途所见……”

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坚壁清野,寸草不?留。”

……

嫩绿的草在过去城池的废墟缝隙里钻出来。

黄莺在已经被乌鸦鬣狗舔舐干净的白?骨上婉转啼唱。

废弃的村庄烧得近是焦黑。分不?清哪里是土灰,哪里是人的骨灰。

一个女军官正要去舀水,却半天不?敢下?手。

那水从上游,一直带着?淡淡的红。有?腥味。

“统领,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看见人烟了。”

他们走了一路,做的最多的,不?是打仗,而是埋葬路边的成堆的,四处散落的,苍蝇嗡嗡飞着?,臭气熏天的腐烂的尸首。

有?时候,一天下?来,也只做就地埋葬这一件事。

好不?容易发现的一个有?人气的地方,却是地主围起来的堡垒,里面正按着?一些面黄肌瘦的农民在执行?活埋。

他们攻破堡垒,里面的地主痛哭流涕,据说,他只是执行?“王大人”对于曾经降贼者的命令——无论真降假降,只要说贼半句好话,就地格杀。

那个唯一一个,被砍掉了一双手臂,却还恍惚活着?的幸存者——不?过年?仅十岁,躺在一位女兵的怀里,喃喃着?说:

“他们来的时候,我姆妈还在给小弟弟喂奶……小弟弟……吮吸了满口的血……满口的……我拼命地推妈,‘妈,弟弟被血呛的喘不?过气了’,妈没?有?回?我……我穿过去才看见,那刀,直接从妈的背心,捅穿到了胸口……”

小姑娘伤势过重,过于惊惧,声音渐渐湮没?……

她的家庭,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

只因曾经从义军、联军那里领到了一点口粮,骂过几?句朝廷。于是,她的全家,她老迈的爷爷,和她的父亲,三?个兄弟,都被抓走了。而母亲最后被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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