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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在他脚下肆意绽放,花蕊和夜色交相辉映,漆黑如墨的花瓣不断地吞噬周围的一切。在他身后,雾气分出黑白两色,同样凝聚出一个漩涡,但随着漩涡的旋转,更像是一个转动的轮回。
无尘低眉闭目,眉间红莲异常妖异,周遭的黑暗之气猛地高涨,优昙花瞬间扩大数倍,铺天盖地,将他和陆行渊都包裹进去。
察觉到别的力量入侵,陆行渊身边的黑暗力量立刻反击,漩涡骤然逆转,朝着四周扩散,转眼就和无尘的力量撞在一起。
黑暗胶着,雾气烟袅,如同水泼墨染,无声却不断扑腾,天地间似有波纹剧烈地扩散,优昙花摇曳,缕缕灰芒穿梭其中。
不知不觉间,无形的镣铐落在陆行渊的手腕,脚腕,腰身将他固定在原地,让他不得动弹。
陆行渊试探性地挣扎了一下,镣铐没有脱落,轻薄的雾间晃过模糊的人影。一开始还只有一个,渐渐地一个变成两个,三个……
他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或是低声攀谈,或是把酒言欢,或是孑然一身,或是儿女绕膝,走马灯般诉说着人生百态。
陆行渊不以为然:“雕虫小技。”
说着屈指一弹,灵力化作清风,轻易乱了所有的画面,人影晃晃悠悠,仿佛马上就要散了。
无尘保持入定的姿势,只是变化了手势,拨动手上的串珠,红色的流苏随风飘动,珠子每滑动一次,就有一圈波纹荡入夜色。
那不稳的人影飘呀飘,全部融入陆行渊身下的优昙花,花蕊从黑夜里探出头,缠绕上陆行渊的身体,一根又一根,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将陆行渊包裹在里面。
无尘跟着盘膝而坐,优昙花完全铺开,将他们融入黑暗之中。
夜更静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陆行渊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魔族覆灭,他娘亲手杀死了他爹,改嫁仙皇,而他流落山野,虽然最后被他娘所在的宗门找回去,但他们找他不是为了养育他,而是想把他培养成一把最趁手的剑,替他们解决见不得人的事。
而且那些人对他不好,他娘只有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才能露一面,许是察觉到这样的处境不利于陆行渊成长,娘出面把他交给圣人抚养。
圣人待他倒是不错,但总缺了点什么。他习惯独来独往,孤身一人,和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好不容易捡了个徒弟养在身边,却没能逃过兵刃相向的结局。
梦里的日子太苦了,陆行渊忍不住叹气。
等他从梦里醒来,叹气的人变成了坐在床边照顾他的爹娘。
这一年他两岁,因为道骨和魔魂不相融,吃尽苦头。
魔族的两岁抵得过凡人的四五岁,他已经能记事,懂得一些浅薄的道理。他知道他给爹娘添了很多麻烦,有些时候烧的迷迷糊糊间,他依稀看见娘俯在爹的肩头哭。
但在他的记忆里,娘不是会轻易落泪的性子,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床前恩爱,相互扶持的爹娘和梦里的结局不一样,陆行渊莫名的不喜欢那个梦,他伸出手抓住娘亲的衣袖,因为高热而发烫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还带着湿意,声音干涩道:“娘,我会好起来的。”
床边的人一怔,随后陆行渊就被人抱起来,他娘紧紧地搂着他,像是在呵护一件难得的珍宝。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糟心的梦激起了陆行渊不一样的求生欲,他的身体果真一天比一天好,高热发烧的情况越来越少,从一开始的几天一次到后来几个月一次,甚至是一年或几年一次。
他不再动不动就倒下,身体也长的比同龄人快,唯一的不足是他不能修炼。
同龄人开始练气,筑基,他却无缘修道。一开始他想着梦里剑术高超的自己还觉得十分惋惜,心里空落落的,但随着年岁渐长,他找到了另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医修。
他幼年时讨厌那苦涩的药味,长大后却沉寂在清苦的药香里。爹娘不会强迫他修道,支持他做的任何决定,让他跟在姑姑身边修行。
他从懵懂幼子到半大少年,梦里的一切没有出现。他爹娘恩爱,族人安居乐业。爹娘无事的时候还会带他出去行侠仗义,让他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救助世人。
偶尔他们也会去人族,去见他的曾外祖父,那个在梦里教导他修行的圣人。
梦里还有其他人,他大多在人族见过。不同梦里的狡猾欺凌,现实里的他们畏惧他的父亲,并不敢为难他,反而尊他一声陆公子。
陆行渊觉得讽刺。
又是一年探亲,陆行渊随爹娘到天衍宗做客,爹要和圣人论道,他和娘住进了海棠林。
在梦里这不是个好地方,时常住在这里的人不是娘亲,而是同母异父的弟弟。他骄纵残忍,目中无人,陆行渊和他的关系并不好。
要说他身上有什么可取之处,那大概就是让陆行渊遇见了弟子谢陵。
谢陵是狼族和天衍宗博弈的棋子,目的是离间他娘和仙皇的感情,可他娘不在乎,狼族的阴谋没有得逞,谢陵从棋子变成了弃子,再后来又从弃子变成了牵制他的棋子。
谢陵的一生从开始就是个错,他心疼他,所以在梦里他成全了他,让他坐上至高的位置,却又满载孤独。
如今梦里的一切没有发生,他娘没有二嫁仙皇,弟弟没有了,想来这个徒弟也没了。
陆行渊一面高兴他不用来这世上走一遭,承受这些痛苦,一面又觉得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娘亲见他心不在焉,还以为他是一个人无聊,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天衍宗的地界陆行渊都踩熟了,听到能出去,他一晃神,下意识道:“想去皇城。”
他顿了顿,怕娘觉得他这个念头突然,又补了一句:“一观仙皇风采。”
娘面色古怪地沉默片刻:“他不如你爹,就是他那群儿子也不如你……”
言外之意就是没什么看头,不值得专门为此跑一趟。
娘嫌弃的太过直接,陆行渊不由地想起那个梦,忍俊不禁,反而加深了想去看一看的念头。
“娘,我想去。”
半大少年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一脸的稚气未退,还是可以在母亲跟前撒娇的年纪。
陆行渊抓着娘亲的衣袖轻轻摇晃,把心思都写在脸上,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这一次娘没有拒绝他,给爹留了个口信,便带着他去了皇城。
面对他们的突然造访,仙皇很是惊讶,看向他娘的眼神并不单纯。看来梦也不是毫无依据,陆行渊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只是这样的情绪还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娘的一句拜访故人中消失无踪。
娘没有拒绝他请求,当真是给他看一眼就走。